:“好大两碗,全都吃光光啦!宝宝不剩饭!”说完拍了拍鼓鼓的小肚皮。
对方哈哈一笑:“真是个乖宝宝。”
小时候的沉晨,有着雪一样白的皮肤,血一样红的嘴唇,乌木一样黑的头发。就像童话里的公主。
陪着住院的妈妈在医院待了一个月,她很热情,到处交际,医院里的人都很喜欢她。
打完招呼,她没有忘记眼前的小少年。
“哥哥,我想告诉你一件事。”胖乎乎的小脸蛋上表情严肃:“你的手,流血啦。”
小沉晨指了指他手臂上被染红的绷带,捂着嘴轻声说。
好似声音会化成实体,压在他的伤口上。
顾之羲
() 依旧静静地看着她。
“哥哥,你疼不疼?”她认真地看着他,奶声奶气问。
但他动也不动,也不回话。
小沉晨定定地看着他,小手纠起,冷不丁说了句:“哥哥,你好可怜。”
“你是一个受伤的哑巴。”
顾之羲心底有点想笑,但最后只是扯了扯嘴角。
“爸爸说,宝宝要帮助弱小。”沉晨板着小脸,已将他归类为需要帮助的残疾人。
说完朝他走近几步。
顾之羲后知后觉退了两步。
他现在满身脏污和血迹,而面前的小团子穿着干净的衣服,肉乎乎的脸庞白皙,两人中间仿佛有一道结界。
小团子却摆摆小手,严肃说:“哥哥你别怕,呼呼就不疼了,真的,妈妈说的。”
随即举手发誓:“我不把你吹倒的,我会轻轻的。”
说完鼓起肉嘟嘟的脸颊,在他胳膊上轻轻地吹了两下。
太轻了,轻到犹如羽毛落下,顾之羲毫无所觉。
“哥哥,还疼吗?”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期待地看向他。
不仅没用,被她这么一提醒,顾之羲刚才麻木无感的疼痛反倒全回来了,遍身都痛。
但他还是维持着刚才的姿势。
小团子觉得应该是还疼的意思,于是就又吹了两下,抬眼看看他,没动,再吹两下,再看看他,依旧没动,再吹两下。
不过四五下,她累了,小胸脯上下起伏,呼哧呼哧喘气:“哥哥。”
“你知道吗,我想起一句妈妈教我的诗——”
等了好一会儿,没有人捧场,她才自顾自说下去:“是春风吹又生。”
她双手握在一起,举到下巴,大眼睛亮晶晶的:“哥哥,我觉得你就像诗里面的小草一样顽强。”
随后暗示地看了他一眼,“哥哥,你懂吧?”
顾之羲缓缓摇了摇头。
她叹气,“妈妈说,春天就快到了,让春风给你吹吧。现在懂了吧?”
顾之羲再次摇了摇头,她又叹了口气,只好坦白了:
“我吹不动了。”
接着用力揉了揉发酸的腮帮子,表情凝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再见。”
然后转身就走。
顾之羲的手指动了动,回头看了眼花园,默不作声跟上了那个小团子。
他看到小团子进了走廊,看了眼墙上挂着的时钟,然后着急地一溜小跑上了电梯,挤在一群大人中间。
他抬头看了眼电梯停过的楼层,也坐上了旁边的电梯,一层层地看。
终于在其中一层看到了那个小团子。
小团子正趴在走廊的椅子上,掰着肉乎乎的小手指,嘴里念念有词,旁边还放着根不知道谁给的棒棒糖。
“小姑娘,你在干什么呀?”
问话的是新来的病人,他也很喜欢这个格外聪明伶俐,说话又好玩的小团子,像个暖融融
的小太阳,聊天的时候,能把他的病痛都驱散。
只是这一周里,每天都能在这个时间点看到她趴在这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在干什么。
小团子扭过脸,玻璃珠似的眼睛望向他,竖起一根肥肥短短的手指在嘴边,用气音说:“嘘,爷爷,我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等我做完了,再去哄你,好不好?”
老人忍俊不禁,好奇地在旁边看,等着她忙完了再告诉他在做什么。
刚走出隔壁病房的护士小姐沉默了数秒,将他拉到了一边。
“别再问她了。”
“为什么?”老人不解。
护士深吸一口气,然后说:“她妈妈住院那天,医生说,最坏可能明天就不行,最好,还能有三个月。她妈妈没有瞒她。”
顾之羲站在拐角,没有刻意去听,护士的声音也极轻,但每一个字却都清晰地传来:
“她是在算,妈妈还能活多少天。”
问话的人立时怔然噤声。
“她还这么小……”
他回头看向那个小小的身影。
护士吸了吸鼻子,接着说:“每天的这个时候,是医生巡房的时间,她会去确认一遍,然后就开始算。”
明明只要减一天就可以的,但她一定要算。
好像在等待一个奇迹,只要她多算点,时间就真的长了。
两道叹息落下。
小团子终于算完了,等转过头时,老人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