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姝闻到了隐约的花香。
那只是短暂的一瞬间。
因为大开的门之间有穿堂风吹来,直接将她闻到的所有味道都吹散了。不仅如此,连桌上那盏跳动着火苗的灯也一并给吹熄了。
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了极端的黑暗之中。
这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纪姝年少的时候,遇见这样的黑夜还会奇思妙想。要是在这种什么都看不见的夜晚摸索着去喝水,喝水的时候一不小心把玻璃杯打碎了,自己赤脚站在满是玻璃碎片的地板上,是不是要直接等到第二天天亮才行。
但是她现在是大人了。
所以在察觉到花香代表着什么的一瞬间,她立刻就伸手抓住了面前人的袖子,防止他跑掉,就算满地都是碎玻璃,她也会赤着脚跑出去追他的,绝对不会有丝毫犹豫。
她什么也看不见,门大开着,黑暗和夜风在有限的空间中盘旋交错。
她心口烧着一把火,话来不及说,就已经被心口的热诚给烧掉了,烧的时候感叹号四溅,劈里啪啦的响。
但是心中火热,她身上却一阵一阵发冷,或许是因为一直在吹冷风,或许是因为还是有点害怕人类的亡魂。
心里有些怕,但是手上动作很快,第一个动作是拽住袖子,下一步就直接扑到他怀里去了。
他怀里也很冷。
颜粲一开始只是想来偷偷看看她。
理智告知他,在“秦归止”这个名字没有被写上《两函经》,一切都没有尘埃落定的之前,最好是不要和阿姝接触。
但是他好想看看她,看一眼就走。
于是他成功说服了自己,跑过来隔着窗看了一眼。但是隔着窗看了一眼,就开始贪心不足了,想要的更多,再多看看她。
颜粲告诉自己,反正阿姝修为不如他,看不破他的隐身咒,看一眼和看很多眼并没有太大区别。
他就一直看下去了。看着她反常地到处跑,呆站在楼前发愣,看着她不敢睡觉,看着她把头低得很下,好像要哭的样子。
她要为“秦归止”而哭吗。
颜粲只是打算多看看她。
但是看见她要为别的男人而哭,却立刻就绷不住了。
若“看见心上人落泪”是悲哀,那么“看见心上人为别的男人落泪”那就是悲哀中的悲哀。
颜粲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被当作替身的影子。
作为一个虚幻的幻影看她,颜粲觉得自己太像是一个亡魂了,他十分迫切地要脱离“秦归止”这个身份,哪怕真正属于他的爱情是苦涩而扭曲的,他也想要自己独有的东西。
所以他决定现出形体,只是在视觉上依旧看不见,上手摸是可以摸出来的。和“秦归止”严格区分开来,只是有一点差别也好。
他只是一不小心站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她忽然转身的时候,根本来不及闪避,就直接被她抓住了。
所以说人间的祸事往往有个极其微不足道的开端。
谁能想到,他好好一个当世罕见的魔域天才,在想要隐藏自己行踪的时候,按理来说就算是太虚盟的修士们出来人海战术,都不一定能抓住他。
结果现在竟然就因为“想看看她”这个念头而当场翻车了。
当世通行的话本《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其中那个大闹天宫的孙悟空,最开始从石头里出世的时候,惊动了天上的神仙。于是太白金星去查验,查完了,回来写报告,说不过是下界一个生灵,倒晓得有个向善之心,之后就不再过问了。
那个时候,谁料得到这个有向善之心的小生灵,将来把天宫都砸了个稀巴烂。
纪姝抓住了他,扑进怀里,这时又闻见了隐约的花香,靠得太近了,已经贴上去了,风也吹不散这味道了。
也不知道他吃了多少甜糕,想必是非常喜欢的,她闻自己身上是没有这种香味的。
纪姝脑子里的想法一行一行地过,忽而又想,他是非常喜欢这甜糕呢,还是非常喜欢我,所以爱吃这甜糕呢。
她心中的火焰这时又不烧字句了,改成烫糖画,一勺糖浇在烧热烧红的铁板上,“滋滋”地响,同时散发出奇妙的甜味。
纪姝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实在是不擅长在这种场合巧舌如簧。于是她直接推了推面前的男人,将他推倒在身后的硬木椅子上。
他浑身发冷,亡魂就是这样的吗?像是一个正常人处于极度的精神折磨下,手指冷得像冰一样,怎么都暖不起来。
纪姝摸索着硬木椅子的轮廓,上前去将他困在椅子和自己的身体之间,俯身想去吻他。
这种时候就该接吻的。
一定要吻他才不亏。听说亡魂会吸食活人的生气,这是亡魂控制不住的,他们渴求活着的生命,《聊斋》里都是这么写的,聂小倩和婴宁都是这样的。
接会儿吻也不会丢失太多生气的,和亡魂睡一觉也死不了,大不了明天去吃两串烤大腰子配韭菜。
纪姝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乱窜,只觉得今天不睡了这个美男子简直不是人。
颜粲内心酸涩,这些天以来在梦境中才敢出现的妄想成了真,他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想着她心里到底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