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均天坐了会儿,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闲闲地说一些话。
外头飘着雪花,殿内生着炭炉,本来不算很热,可辛野裳隐约感觉容均天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就像是通红的炭火跌落身上,叫她很不自在。
其实不止是这一次了,有一回她忍不了,直接瞪了回去,问他为何盯着自己看。
容均天泰然自若地回答:“怎么连看一看裳儿都不成么?你也太过苛刻了。”当时他脸上那种笑意,让辛野裳心里发毛。
她不想再追问,而此刻当着和宁夫人的面,她也不愿撕破脸,幸而容均天又坐片刻,竟主动起身,先自去了。
和宁夫人送了国主离去,回到内殿,见辛野裳冷着脸,一言不发。
夫人是个何等聪明的女子,兴许宫内乃至天下都没有人比她更懂容均天的心思。
其实从当初容世子进西都,在宫内见的第一眼,和宁夫人就倾心于容均天,这才招致容怡公主的毒手摧残。
她本以为一生已经毁了,谁知柳暗花明,此生她竟还有到他身边的福气,莫说是做枕边人,纵然是能端茶送水,她也是心满意足。
可和宁夫人心中清楚,若不是辛野裳之前仗义冒险相救,她岂会有命等到这一切?
她钟情于容均天这是无可否认的,但她钦慕爱敬“安国公主”,更也是无可否认。
倘若容均天看上的是什么别的女子,她一定会倾尽全力叫他得偿所愿,但……
这倒不是因为和宁夫人觉着容均天喜欢自己“妹妹”天理不容,事实上,以她的聪慧,早就看出辛野裳不是真正的容时晴。
何况容均天也并没有很瞒着她,一来和宁夫人俨然是他的心腹死忠,二来,西川已经是完全属于他的了,就算事情泄露,他也有能力摆平一切。
可眼下只是辛野裳不愿意,如果她愿意,容均天必会立刻恢复她的身份,那空着的王后之位,仍是非她莫属。
容均天知道辛野裳明白,但她还是不肯对自己假以颜色。
他心里的刺渐渐成了眼底的火,只是还控制着未曾烧起来。
和宁夫人陪笑:“国主命人去南边传少将军,本是好事,何况这些日子看殿下动辄茶饭不思心神不属,若是少将军回来,至少能够解解烦闷。”
辛野裳不愿为难她,可也不愿跟她多谈辛重光的事,只道:“过两日,我想去一趟襄城,不至于闷到哪里去。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想来国主不会很拦着。”
和宁夫人欲言又止,只仍笑说:“伤虽已好了七八分,但不可大意。”说到这里她脸上的笑都敛了些:“之前给殿下上药,发现殿下身上……哪儿是个金枝玉叶的样子,别说是那个,就算是我们这种低贱人,之前常常被主子鞭笞的,也未必有那些伤,看着真叫人……”
刚要掏帕子,突然想起什么,和宁夫人便以袖口拭了拭眼角。
她想到先前亲眼目睹的少女玉一样**上的那些本不该存在的新伤旧痕,狰狞可怖,触目惊心,简直令人发指。
连心都颤了起来,和宁夫人眼圈泛红,小心地握住辛野裳的手:“殿下,你到底是个女孩儿,多珍重些自个才是。”
辛野裳听出她语气里的关切,满不在乎地笑道:“罢了,我也很少把自己看做女孩儿。”
和宁夫人哑然,半带嗔怪地:“这是什么话呢。”说到这里她本该顺势提提“嫁人”或者“终身”的事,可是面对眼前的这位“主子”,她实在不敢用那些言语来玷辱她似的。
和宁夫人吞了口唾液:“殿下,心中难道……就没有喜欢的人吗?”
辛野裳怔住。
她望着和宁夫人,下意识地觉着对方是不是要给容均天做说客。
和宁夫人却谨慎地:“我指的,不是国主。”
辛野裳愕然,突然,她意识到什么,和宁夫人是个极有心机懂分寸的,无缘无故她不会说这种话。
辛野裳不由问:“你……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听说了什么?”
和宁夫人面带难色,她回头看了眼,方才她跟辛野裳进来之时,就已经把人都打发出去了,可还是不放心。
“我、我只是猜的。”
“猜?”辛野裳盯着她:“是不是允和哥哥跟你说了什么?”
和宁夫人摇头:“国主从不对我提这些话。只是……从上次殿下回宫,我就时常觉着您好像在记挂着什么人。”
辛野裳的眼神有点恍惚。
在她心底,在东明城黄府的那个人影像是一片雪花似的飘落,可并不曾落在炉火上,而是落在她心里的那道伤痕上,又冷又疼。
辛野裳哑然失笑:“原来是这样,呵,你多心了,我才没有什么……”她不想再说,只叹了口气。
这时侯,善于察言观色的和宁夫人本该离开了。
她缓缓起身,将走之时,又犹豫着止住脚步。
“殿下。”手攥紧了些,摸摸索索向自己衣带之中寻了一物,她小声:“殿下,可记得这个?”
辛野裳转头垂眸,见她手中握着一张叠的很小的纸似的:“这是什么?”
和宁夫人神情一滞:“殿下真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