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和宁夫人而言,这件事确实也透着诡异。
那是在辛野裳伤势最险恶之时,宫内太医,还有那两名看着跟西川格格不入的越人,他们都一致地判断公主的情形不容乐观。
和宁夫人不眠不休,照料在侧,辛野裳的安危成了她的头等大事,除此之外都不关心。
也正因如此,她见识了那极古怪的一幕。
那天,辛野裳跟往日一样,昏迷不醒。
和宁夫人焦心如焚,望着榻上本该似花朵般生机勃勃的少女,如今却憔悴如纸,让人怀疑她是否还一息尚存。
和宁夫人在泪影涟涟之际,深觉上苍实在太过于残忍,她衷心地希望辛野裳能度过这个难关,从此喜乐平安。
不止是和宁夫人,西都后宫上下,都为“安国公主”忧心伤神,据说有不少宫女太监甚至后妃都在自发地为公主祈福。
和宁夫人守到半夜,连日来的殚精竭虑让她难掩困倦,可又不想就此离开,便趴在辛野裳床边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阵寒意袭来。
和宁夫人恍惚中睁开双眼,却吃了一惊,她发现面前榻上竟没了辛野裳的身影。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叫人却又停住。
有什么声响从身后传来,和宁夫人转回头,惊见原本人事不省的辛野裳,竟站在殿中那张大桌案旁,正在写着什么。
“殿下、您醒了?”和宁夫人擦了擦眼睛,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别说太医们先前说过辛野裳的情形,就算当真突然间病情好转,可她连日来水米不进,身体也无法支撑下地。
听见动静,辛野裳缓缓回头,看了和宁夫人一眼。
直到此时,和宁夫人仍无法形容当时自己的感觉——在两人对视的瞬间,她感觉不到任何安国公主的气息,虽然人是不折不扣地就在面前,但那种眼神,冷峻,漠然,甚至带一点无法形容的疏离俯视之感。
当时的辛野裳没出声,而只是又看了看手中才写就的那张纸。
她很慢地将纸张叠了起来:“和宁夫人……”
这不是在呼唤和宁夫人,而像是在品读这四个字的含义。
和宁夫人下意识地站直了些,惊慌,忐忑不安,甚至忘了自己本是要叫人来的:“是……”
辛野裳慢慢将纸折起,又转眸看向她。
那种目光,像是在审视和宁夫人的生死,冰冷的气息在殿内蔓延,让和宁夫人怀疑是不是炭炉里的火焰都熄灭了。
“殿下,”她鼓足勇气,“您的身体……”
辛野裳徐徐地吁了口气,手拈着那叠好的纸片,眸色闪烁。
最后她道:“你好生保管此物,等到……”忖度着,“等待这身体大好了,再交还给、我。”
和宁夫人不知如何,慌忙走前几步,低着头俯身,双手接过。
那是很轻的一张纸,却压得她抬不起头喘不过气。
辛野裳扶了扶桌面,缓步往回走,和宁夫人本担心她的身体想要去搀扶,可才伸手,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气息阻止了夫人靠前。
辛野裳回到床边坐定,闭了闭双眼,仿佛又想起一件事:“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明白?”
和宁夫人最后看向她的双眼,幽深森然的眸色,跟往日那种清澈明亮截然相反。
她几乎是颤声道:“是。我绝不会向任何人泄露此事。”
在她答了这句后,辛野裳的嘴角仿佛了然般轻轻一挑,然后她往回躺倒。
从那之后,身体便一日日转好。
而和宁夫人也确实守口如瓶,虽然好几次她犹豫要不要让容均天知晓此事,可最终还是遵守了诺言。
辛野裳听和宁夫人说完,心中的惊悸,像是狂风掀起骇浪。
她原本就疑心,现在更加确定无疑。
写字的人是她,又不是她,也许,那天在马车里她并非错觉,是他真的“来到”。
“阿叔”,楚直,楚太正,楚希正,东平的监国皇叔,她视作最大敌寇的人。
可为什么,他竟没有如往日一样跟自己对话,难不成是“无颜相见”?
不,假如真是楚直,那位东平的监国殿下,他才不会这样躲躲闪闪呢!
然而如今追究此事已经不是辛野裳的当务之急,让她关心的,是楚直留给她的这字条。
不管楚直是何身份,不管这字条上写得是真是假,她都绝不能假装没看见。
“殿下,您还好吗?”和宁夫人担忧地问。
辛野裳将那张纸紧紧攥入掌心,她深深呼吸,却无法回答这简单之极的问话。
她只是走到殿门口,向外看去,外间依旧大雪纷飞,如同她此刻的思绪。
但就在雪片绵绵之时,不知何处轰然声动,惊天动地,甚至连屋宇都簌簌发抖。
殿内众人皆都失色,和宁夫人忙赶了过来:“什么动静?”
辛野裳盯着外间莫测的天色,终于道:“雷声,是惊雷之声。”
冬雷震震,天象大异。
江辰坐在廊檐下,抬头看着天上的半轮冷月。
奉恩自廊下走来,看着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