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路口急急赶来的人,正是宋昭。
望着火光中闪烁一点寒光的箭簇,以及那比箭簇还要冰冷的辛野裳的眼神,宋昭只觉一切都错了,心神都仿佛被撕成了碎片,他犯了最致命的错误,这场赌他终究输了。
宋昭并没有止步,而是翻身下地,他拂拂衣袖走前几步,坦然地望着辛野裳,仿佛没看到她手中的箭:“我知道我错了,也知道说什么都晚了,如果能死在你的手下,呵,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他说着竟笑着扬了扬衣袖,仿佛在邀请她射落这支箭。
不过,话音刚落,宋昭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我能不能问一句,现在的你,是谁?”
辛野裳的神情微微恍惚,却并未回答。
宋昭无法分清。
容均天抬头长吁了一口气,也是最后一口气。
事到如今他没什么可输的了,就如同先前容怡公主以蛊虫威胁,他表面谦和以对,实则早已独断情绝,就在容怡公主放松警惕以为他要服软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给予致命一击。
虽然不肯承认,可容均天心里最是清楚,如今的情形已经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可是……
想想看,他的确没什么可失去的了,辛野裳,辛重光,甚至自己的妹妹,他不是个容易交付感情的人,从小最是目标清楚,做任何事,都清明自警,绝不留任何枝枝蔓蔓,平生唯一难舍弃的些许情分,都在这三个人身上了。
但偏偏,辛野裳,辛重光,他们兄妹两人都已离自己远去,唯一的至亲骨肉,他的胞妹容时晴,回到自己身边,却是为了她的主公楚直,为此不惜想要说服他用命一博。
江山,手足,心仪之人,都已经不属于他,容均天重新割开手腕的那瞬间,他已经存了死志。
血流的比他预料的要快,容均天听到耳畔仿佛是苏惕的喊声,似乎是叫他停手,可容均天已经不想再听那些金玉良言了。
什么江山天下,什么皇权富贵,什么西川,东平……他都已不在乎。
也许此刻,他最想的是……
回到少年青葱的时候,西川的国主尚未昏聩到极致,东平的皇叔还未进东都,一切未晚,一切未到,在襄城,是他,是辛重光,是容时晴,是辛野裳……
青春年少,不羁自在。
喜乐平安。
最后一滴血浸没入黑石的瞬间,脸色如雪的容均天踉跄倒地,耳畔铜钵的音跟巫祭的咒唱逐渐淡去,头顶的烟气聚了又散,只有地上被鲜血盛满了的符咒纹,舒展伸张,像是满地盛开了一朵血淋淋的彼岸之花。
就在辛野裳出府门的瞬间,楚直便形神不稳了。
他无法干涉辛野裳的言行,而只是不由自主地随着她而行。
他看着她不顾伤口迸裂射箭救人,看着她将自己的坐骑送给逃命的孩童,看她义无反顾地往那个宿命走去,渐渐地他的视线开始模糊,闪烁的火光连绵成一片,楚直几乎无法看清道路。
他知道时限到了。
该走了。
若是不退,他会跟辛野裳同命。
——“主公!主公!”
是西川的苏惕吧……不,是周寅,又像是奉恩。
大声疾呼,声嘶力竭:“主公快!”
楚直微微抬眸,见两道模糊的身影近在咫尺,却被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巨力阻拦,无法更前一步,甚至连脚都站不稳。
终于,奉恩把牙一咬,纵身向前跃了过来,竟是要不顾一切地将楚直拉住。
他的手几乎碰到了楚直的衣袖,可就在刹那,奉恩听到皇帝轻轻地说了声:“罢了。”
罢了。
奉恩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此时他也不想弄懂,而只是想拼命地将皇帝稳住。
但是手指拂过,明明可以碰触的衣袖突然成空,在他骇然的目光注视中,皇帝高挑颀长的身影,便这样消散在云雾烟尘之中了。
连砍了两名将领的宋炆,骂骂咧咧地要去跟宋昭汇合。
传令官飞奔而至:“将军,将军……二爷他……”
宋炆脸色大变:“二爷怎么了!”
“安国公主、二爷……”传令官哆哆嗦嗦,回手指了个方向。
宋炆暴跳如雷,上马狂奔往前,半刻钟后他来到了濮水的街心。
地上有散落的火把跟灯笼,还有不少惊慌奔逃的濮水百姓,可此时他们却一声不响,纹丝不动,只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们都看向一处。
外围的,是西川兵服色的七八个人,有三四个直直地跪在地上,两人伏身,额头贴地,身子颤抖,强忍呜咽。
宋炆的心悬到了嗓子眼,目光几乎都不知向何处扫,直到他看见被那几个川人围在中间的,赫然正是宋昭!
宋昭是跌坐在地上的,楞眼一看,宋炆还以为他……可很快宋炆发现宋昭没事。
他只是在微微地前后摇晃,好像是受了惊的无措婴孩。
“二弟!”宋炆见宋昭无事,心先放平,他大叫了声,急赶过去。
当越来越近,宋炆才看清楚原来宋昭怀中还抱着一个人。
西川的安国公主,原本美丽的脸庞被鲜血濡染,在她颈间有一道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