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宫。
无边冷寂之中,似连时间门也被冻结在了此地。
心下暗叹一声,玉帝的石头心不知又怎么钻出几分惆怅来——
这座看似雕梁玉砌无比恢弘的紫霄宫,到底是道祖尊崇地位的象征,还是一条又一条束缚着他代天行道的枷锁呢?
就像,他和王母那两个所谓“御座”一般,牢牢禁锢了他们的自由,却还赋予了他们执掌三界权柄的华丽外套。
眸中划过一丝冷冽,玉帝脚下祥云微不可察地顿了顿,方才向前行进。
终于到了紫霄宫门前,就见玉帝下云时一个踉跄,便扑倒在了大门上。
他也不站起来,身子顺势一扭,五体投地向着门内叩首,嘴上凄凄切切哽哽咽咽喊着:“老师,不肖弟子张百忍,来拜见您啦!”
接着,他头抵在地上,维持着跪拜的卑微姿态,开始絮絮叨叨讲起了自己奉旨建立新天庭的不易。回忆起了阐教弟子再三推辞入天庭治三界时,更是老泪纵横。
说到今日宴会上慈航一事时,玉帝抬起头来,一副羞愤不已的模样:“弟子自知身卑福浅,不配为圣人弟子所尊。”
“然慈航暗藏幽冥界之物,罪证确凿,理应受天庭管束,遵天规处置!”
“可那广成子,自恃为阐教弟子,竟也浑不将天条律法放在眼里,强行带走了慈航!”
“弟子实在无可奈何,却也不愿天庭受此折辱,更不堪您和天道为三界呕心沥血定下的天条被如此蔑视!”
“弟子斗胆,请老师做主!”
这番话语,可谓是声声恳切,字字含泪!
若有看客在此,恐怕也要深受感染,为玉帝这颗尊师重道之心而拍案叫绝、潸然泪下!
只可惜,此处乃是三十三天外,一番唱念做打无人赏看。
倒是紫霄宫的大门,终于在玉帝泪眼婆娑的目光中,静静敞开了。
玉帝哭哭啼啼抹着泪进了紫霄宫大门,却在双脚踏过门槛之后,立刻放弃了拙劣的演技。
站定在门内,他身板挺直,摘下冕冠收入袖中,拢齐发冠,又细细理了理衣袍,方迈步向内走去。
穿过前厅中庭,绕开莲池果苑,果不其然,在一丛盛放的牡丹花前寻到了那人的身影。
花团锦簇,花色艳丽,可与花丛前自斟自酌的人相比,却也失了颜色。
眉眼浓艳的人神色倦倦,雪白手臂自红袖里探出,撑在青石案上,正执起一盏酒杯,往嘴里送着酒。
可纵然这人姿态再懒散随意,玉帝却是丝毫不敢怠慢,站定在青石桌前,躬起身子,恭恭敬敬拱手下拜:“拜见老师。”
不错,这雍容疏懒宛若人间门贵族纨绔的人,便是洪荒道祖——鸿钧道人!
“叮——”
酒杯磕上青石案,鸿钧道人恹恹斜眼看来:“唔,是百忍啊。”
这一侧脸,未曾绾起的墨发被带起,垂落在他身后微微晃动。发尾扫过身后牡丹花团,继而一阵花枝轻颤。
熟悉的牡丹花香飘然萦绕鼻翼,玉帝暗暗吸了一口气,方再次行礼道:“是,百忍见过老师。”
“嗯,”苍白如玉石的手指挑弄把玩着酒杯,鸿钧道人阖了阖眼,片刻后,眼眸半抬,道,“你的来意,我知道了。”
“既然天道已有定策,便按你们的计划来吧。”
“有劳老师,”玉帝再次躬身下拜,不再多言。
而他看向地面的眼眸,却已盈满了兴奋之色。
好戏,要开场了!
……
天尽头,日落西山,彤红烟霞自天边晕染,渐渐转为温厚橘红。
彩霞映上高耸入云的山峰,泛于清寒冰雪之面,颜色渐淡,由橘转金,再变为纯白。
下至山腰,已不见霞光,山峦颜色又是由淡转浓——
却有苍苍老柏铺盖漫山遍野,青青修竹拢过山岚雨雾,灿灿琪花点缀石中径边。
不时有猿鸣鹤唳,声震九霄;隐现着白鹿青狮,行摇五岳。
十二道连为一片的祥云渐行渐缓,飘然落在山崖一处玉石铺就的平台上。
广成子率先落在麒麟崖玉台上,回身看向被文殊和普贤搀扶的慈航,长叹了一口气。
他是强硬地把慈航从天庭安然无恙带回昆仑了,可慈航落了如此把柄给玉帝,却是给他们阐教惹了不小的麻烦!
稍后回玉虚宫面见老师,如何交代,也是令人头疼……
广成子尚且如此,更遑论当事者本人。
慈航垂着头,在文殊和普贤的搀扶下,蔫头蔫脑跟在师兄弟们身后,绝望地向山崖深处行去。
但愿回了玉虚宫,老师莫要多问。
得罪了玉帝、落了把柄不算什么大事,可要是被发现他与西方教二圣有勾结,那他才是当真要在阐教混不下去了!
想到这里,他掀起眼皮,左右看了看身旁的文殊、普贤。
有心传音警告他们谨言慎行,可想到老师在宫中坐镇,焉知不会察觉他暗中传音,慈航终究不敢冒险。
咬咬牙,他只分别递给两人一个眼神,便不再多说了。
但愿今日,能安然度过这一劫吧!
至于那害他至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