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寂言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几名身着黑甲的侍卫,以及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
不过那太监低垂着头,想来是得了主子的命令,进门时没有声张。
认出对方的一瞬,苏宜丹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只觉方才被男人贴近的颈侧泛起滚烫的热度。
幸好对方似乎只是随口一提,没有追问她到底许了什么愿。
“臣女见、见过陛下……”苏宜丹回过神来,声如蚊呐地出声,提起裙摆便要跪下行礼。
可膝盖还没挨到地,手臂便忽然被人托了一下。
男人沉稳的力量传来,将她稳稳扶起。
“起来吧。”
随口撂下这句话,萧寂言带着随从大步流星往院内走去。
目不斜视,不曾再多看她一眼。
若非隔着衣衫的手臂肌肤上还残留着男人掌心的温度,苏宜丹都要以为方才的接触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她懵懵地转过身,听到院子里宾客们此起彼伏的惊呼,随后直接整整齐齐地跪倒一地。
就连那位原本从容坐在首座的尚书令齐满江,都倏地一下站直了,目露异色地盯着门外走来的年轻帝王。
但到底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他很快便收敛了神色,面色如常地拱手行礼。
姚存玉更是快步上前迎接,心惊胆战地道:“陛下?!您没事吧?!”
“朕能有什么事。”萧寂言扫了眼垂首不语的齐满江,笑了笑,“倒是齐大人,不知从哪里听说朕身体有恙?”
院里的气氛瞬间沉凝,皆屏住了呼吸,看新帝与这前朝重臣之间的交锋。
齐满江不必开口,身边的仆人便扑通一声跪地,自个儿猛地扇着巴掌道:“恐怕是小人耳朵不好听岔了,递错了消息!小人该死!陛下恕罪!大人恕罪啊!”
响亮的巴掌声不绝于耳,没人喊停,仆人的面颊很快高高肿起,嘴角渗出鲜血。
齐满江并不求情,对他来说一个仆人不算什么损失。
何况姚家宴席,场面闹难看了难受的另有其人,又不是他齐满江。
一旁的姚存玉果然脸色发白,单是站在那里都有些手脚发软了。
萧寂言这才沉吟道:“罢了,今日毕竟是姚太傅喜宴,不得在府中见血。”
齐满江以为他要松口,心想新帝到底还是嫩了些,眼里掠过一丝得意,拱手:“多谢陛下宽宏大度……”
“卫昌。”萧寂言打断他话,冷声喊来近身侍卫,“将人拖远些,处理干净。”
那仆人立即面如死灰,被上前来的黑甲侍卫一把捂住口鼻拖走。
宾客纷纷挪动让出一条路,再看向最前方的男人时,目光里更带了几分畏惧。
能以非常手段夺取帝位,这新帝自然也不是什么好拿捏的泥娃娃。
齐满江虽然面上不动如山,可多少有些错愕,一时没能接上话,眼睁睁看着新帝绕过自己,在首座坐下。
“对了。”这时,萧寂言才仿佛后知后觉地问,“朕擅自作主,替齐大人清理了门户,齐大人可会有怨言?”
齐满江面上露出笑:“……岂敢。”
“那就好。”萧寂言轻笑,环视全场,“行了,都别跪着了,起身入座吧。”
后方停了半晌的丝竹鼓乐这才重新奏响,偌大的太傅府中清雅乐声不绝于耳。
身披彩绸的舞女从两侧无声入场,终于将宴席的气氛烘托出几分热闹。
围观了全程的苏宜丹只觉脑门上都要渗出汗来。
这新帝比她想象中还要心狠手辣,好大一个人说打死就打死了!
悬在头顶的铡刀好似又近了一寸,她迈着发软的双腿,赶紧混在宾客里,溜去了隔壁院子。
姚曾柔不过十九岁,邀请的自然也是差不多年纪的各府千金。
几十个香衣华服的年轻女子聚在一处,便是一院子的花团锦簇,看着都热闹。
苏宜丹毕竟做了两年多凤命之女,这般场面大大小小也见过不少次了,如今已能从容面对。
尤其这些女客其实大部分以前都见过,甚至还有几个从前说了不少话,算得上相熟的。
那礼部尚书千金曹锦就是其中之一。
苏宜丹进来,她分明也察觉了,却只是微微一顿,便扭过头与身边人说笑,好似根本没看见她一样。
虽早就知道自己与这些贵女的身份终究不同,苏宜丹还是在原地愣了半晌,难免有点失落。
待她死心走开了,那礼部尚书之女曹锦才叹口气。
旁人便调侃道:“锦儿,你先前不是和那苏凤凰关系挺好吗?怎么都不打个招呼?”
曹锦讪讪道:“哪有这回事……”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苏宜丹是待飞的凤凰,现在却处境微妙。
倘若现在坐在龙椅上的是二皇子或三皇子,这里哪个人不得将苏宜丹捧得更高些?
可偏偏是大皇子萧寂言做了皇帝。
新帝继位,后宫空置,却没对苏家下达过任何旨意,可见是不信那所谓的凤命之说的。
毕竟但凡有恩宠苏家的意思,也不会让苏父替姚家筹备烧尾宴,平白损了人家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