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不该知道——至少不该太熟悉。 “哪个刘文静啊。”李元英道。然后她表现出惊讶的样子:“晋阳起兵时的那个刘文静?什么时候死的?” “武德二年。”李世民说着,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他喝醉了酒,骂了宰相几句,被以谋反罪杀了。他是一直跟着我的人,我求情了,没用。” 李元英怔怔道:“这可是晋阳起兵的功臣,怎会如此草率?” 李世民长出了口气:“你猜这是谁的意思?” 李元英心里有数,但她不想说出来:“还能是谁的意思,自然是父皇的意思。” “那你猜这事大哥知不知情!”他忽然拔高了嗓门,“你猜杀晋阳起兵的功臣,杀我的人,父皇会不会和大哥商议!” “你要死啊,能不能小点声?” “李元英,你想打仗是吗?你看看我,你看看我!”他按住妹妹的肩膀,“我在外面冲锋陷阵,他们是怎么防着我的?刘文静是何等人才,说杀就杀了?这就是我们的好大哥!若不是你侥幸生为女儿身,若你也战功赫赫,你觉得你身边的亲信有没有活路?好一个天策上将,我告诉你,不止,远不止!” “二哥!”李元英用力挣脱开他的手。 一个技不如人的大哥,一个屈居人下的二哥,一个苦为女子的妹妹。 天下已是李家天下,可他们似乎却没有好过多少。 短暂的安静之后,李元英冷冷道:“你不必跟我说这些,若有朝一日你要对抗大哥,我的娘子军也不会为你所用。” 李世民冷笑道:“那会为大哥所用吗?” 这是威胁。 李元英惊讶地看着他——她将于两年后死去,死因并未记载在原史上,这是她头一次有了这种猜测——也许,她是被李世民所杀? 她久久地看着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二哥,喃喃道:“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若非如此,天下大乱。二哥若真因身为贤人而胜过大哥,那将来天下若有更贤者,岂不是又要胜过二哥你?” “那我便做至贤之人!”李世民说着背过身去,“回你的娘子关吧,不要再来长安了。” 李元英看着这个背影良久,然后踏着长靴转身离去了。 这真的是她最后一次回长安。 * 也不知和忧思过度有没有关系,强壮如李元英,此番回娘子关竟染上病气,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发现这情况时,她其实还挺高兴的——看来她很大可能是病死的,而不是为二哥所杀。 长安来了大夫给她诊病,药一日日喝下,却总也不见好。 柴绍的神色也一日比一日凝重:“不然别用这个大夫了,我听说附近镇上有良医,改日我寻来……” “有用吗?”李元英看着他,无力地笑笑,“你怕我死早还是死晚了?” “说的什么话。”柴绍一面嗔她,一面给她额头换了块帕子。 李元英咳了两声,然后摇头道:“不必折腾,我信这大夫没问题。就算真有什么,也随他去了。只是你心里不要有疙瘩,未必是二哥的人——我素来与二哥更亲近,许是大哥怕我为他所用,也未可知。” 这是一句暗示,因为何弄即将任务结束,但黎烟却还得在贞观年间为李世民征战。何弄是在提醒他不要因此怀疑李世民,影响后续任务。 “我明白。”柴绍神色复杂,看着她将今日的药一饮而尽。 看着黎烟担心的神色,何弄忍不住想笑:“没必要吧。我死之后,你会哭吗?” 黎烟摇摇头:“有情人来世还会再见,为何要哭。” “好一个有情人。”何弄被他逗到,笑得浑身都痛,“那就——来世再见。” * 武德六年(623年),李元英去世,谥号为“昭”。 葬礼当时,前后部各有鼓吹,有礼官认为女人下葬用鼓吹不合礼制,这是军礼才有的待遇。 李渊痛道:“我女儿亲临战场,身先士卒,擂鼓鸣金,参谋军务!将我女儿以军礼下葬,有何不合礼制!” 因此平阳昭公主便是历史上唯一以军礼下葬的公主。 直播到这里便到了结尾,小庞和阿彩已经哭作了泪人,红娘子看着水洼中的光亮一点点暗淡下去,慌忙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是捧起了一汪死水。 一片黑暗的树林里,红娘子看看水洼,看看四周,又抬头看看天上。 然后她说了句让小庞阿彩没有想到的话:“还有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