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然而至的是沉闷。
李贤先还算规矩地拱手作礼。外表仍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为人臣子,他没有资格置喙王室之间的事。
但现在,终南山上,魏咎没有带护卫。
许栀拉了把魏咎,令他连退一步。
“李贤。”
他步步紧逼,目光寒冷,攥上了剑柄,挪开视线,紧盯魏咎,又突然转头朝许栀道:“公主就是这样答应臣,在咸阳小心行事?”
魏咎见状,简短叙述大概。
但凡魏咎开口得再慢一点,李贤好像真的要动手。
她走上阶,愠怒道:“我正与公子言说如何告知你详情之原委。监察这是干什么?”
嚓地一声,秦剑复入鞘,他颔首,“臣失礼。万望公主恕罪。”
许栀又道:“监察还不同公子赔礼道歉?”
魏咎知道李贤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魏国甚为忌惮的秦臣除了王翦就是李斯。
他不想让嬴荷华因他与李贤这样的朝臣生出嫌隙。
几乎与李贤同时开口。
“误会一场。”
“臣请公子恕罪。”
微风掀起袍袖。
李贤瞳孔微沉,“臣有要事与公主相谈。”
“有何好说?我难道没有与监察说清楚?”
“臣回咸阳,当与公主商议臣官居何处?”李贤走近一步,仿若没有第三人在场,他语调自然,言辞却处处见机,“臣自然是害怕公主,弃臣如敝履,抛之无情。”
两人说话皆露锋芒。
魏咎以礼回避,“我先去探路。”说着,他自行先上了山。
一方临栈的圆顶。不知名的长尾鸟雀两三只结伴,在树枝上俯飞,掠过山间,数片落叶纷飞,杂乱生长的野苹果树冒了些花骨朵。
开了半数的花,白色带红晕,点缀于半山腰的葱翠之景。
“我给你写了信说明云衣宫之事。为何明知故问,还专程在终南山等着与魏咎当面言说?”
李贤目视前方的远处的山脉上未散的雪。
他的眸光深沉,“难道不是公主想要臣这样做?”
许栀回过身,并未直接回答。
“监察何出此言。”
“公主要魏咎误以为臣与公主所言只在婚约一事。魏咎在秦多日,他必然知晓昌平君向来与我父亲不同立场。我因此事与公主生嫌隙,那么公主所想,在魏咎看来,更是欲图联魏以抗楚之心。公主在大王面前,维护于他,那么魏咎回魏,会对公主之邀上心以信。”
魏国之灭,在史书上并无详细的记载。李贤之前所知晓参与的前后事宜,成为指引许栀着手魏国的方向。
或许得益于尉缭三番四次地让嬴高来芷兰宫。她本是跟着旁听,短短半月,学不到什么,但她本就对走向熟悉,只消提点一二,许栀很快就可以将晦暗潜移默化的,如影随形,青出于蓝。
就像现在,这些聪明绝顶之人,看破她心中所想,她也不忧。
“景谦。”许栀不惧与李贤对视,“知我所想,你做得很好。”
李贤低下头注视着她的眼睛,笑道:“自上次分别,方是月余而已,我在南郑郡不曾听闻朝中有变,观昌平君罢相,又见公主以魏咎设局,才知公主进步良多。”
“怎么,监察觉得我以前很蠢?”
“非也,聪慧过人,但实在仁善。你往往以自己做饵,不曾利用过旁人。”
“利用。”许栀笑道,“计较得失的时候,利用就是不可原谅之事,但若无求结果,如魏咎那般,明知无救还要去送死,结果之求,他当是不在意。”
她说这话,实际上是从张良那里得来的感慨。
张良不求结果。
而许栀,重新活一次,从来要追一个结果。
“不求结果?难道公主欲要往大梁?”他说这话的时候,只觉春寒还深,冬日并未过去。
李贤蹙眉道:“大梁艰苦非常,绝不同于新郑邯郸,你不能去。”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这种话的时候,他心在滴血。“张良在魏,有陈平在侧,你应宽心。”
许栀道:“此番我身在外,当试谋臣之能。早前,魏王假虽只以大梁城为固,你我估计大梁之事可速成,但忽视困国之搏。魏咎来秦示好,数月之战乃是艰险,不可求速。”
“大王以张良为先,王贲为将。公主以陈平辅之,魏咎制之。魏廷可以宽容,无恙而归。”
许栀看着他,还是想要一问,“依据你掌握的情报来看,魏国可有联楚的嫌疑?”
李贤道:“魏使魏咎还在秦,魏国不会舍近求远去求楚。楚国新王芈犹对朝政不甚关注,一切以令尹为权,权臣当道,楚国世族庞杂,不会放弃奢华安逸,轻易与秦生战。”
奢华安逸。
许栀想到昌平君的府邸,又想起考古下方的信阳楚国大墓中精美的陪葬品。
“燕国名存实亡,不足为惧。但若齐楚以盟救魏,何解?”
“现今楚国欲得三晋之利,自怀王始,贪婪无厌已是顽疾。齐国与秦修好,商贾辎重之利益往来甚多,齐国无意与战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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