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栀连退两步,豆大的眼泪从眼眶滑出,草地翠绿的叶片上挂上晶莹透亮的水珠。
粗细不一的绳索作为线索,一并搅弄着交织成多种复杂,积压在她心底,从而迸发出疼痛。
她盯着李贤,人在情绪崩溃时,通常会做出一个极不理智的决定,往往只在一瞬,大脑无法控制住自己的举止。
李贤迈出两步,脚底下的碎叶声清晰可见。
他攥了她手腕,动作迅速,一把将她从马上抓下来,“若你此时返回咸阳,便是罪加一等!”
他的声音仿若疾风,夹杂霜雪,冷刻地让她清醒。
许栀浑身一颤。
她接受自己情绪崩溃,容忍自己肆无忌惮地哭,但她并非拎不清现状的人。
“我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不行,绝对不行!楚国事毕,恐怕一切都已来不及了。”
许栀本就未结痂的伤口被他一拽,不可避免地渗血。
月光如玉,万事万物多了一层莹白,恰好清晰地照亮她眼中的泪。
李贤心中一沉,她不假思索地甩开他,又极力护住了他方才碰到她的位置,她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那样的神色该是对他厌恶至极。
厌恶,也总比视而不见的好。
李贤再垂下眼,忽然敏锐地发现她动作细微处的不对劲。
他做事情,一贯奉行刻不容缓。
许栀的小臂被他钳住。
许栀一愣,银白的月光下,手腕处的蓝绸透出深紫,但凡仔细些,便能看到她的腕间绕上的一道血红。
宽大的菱纹袖口被他折起。
她拉过袖口,试图遮掩。
他根本不给她挣脱的机会,眉峰紧皱,“为何要用短刃自伤?”
许栀小觑了一个很有经验的医生对伤口的细致理解程度。
他只看了一眼,就看出了伤口是用何种器具所致。
“李贤,这不是你该问的。”
“你为了他……”他声音有些颤抖,“想殉情?”
她没心情费心思去解开与他的纠纷,也无暇去演绎什么苦情戏的闭口不言。
对许栀来说,瞒不住的时候,她不介意将之当成筹码。
从这一刻,一切未知的便如同双层螺旋,交织在一起。
“殉情?在监察眼中,我是这样一个为情所困的人吗?”她说着,这才抬头,抬起一双同样高深莫测的眼睛,“不是为了张良,是为了你。”
“监察以为自己是如何从昏迷中清醒的?”
蒙蒙之中,万倾千重。
分明是在告诉他,她知道他用红石救了她,而她也不惜鲜血奉送来为他续命。
如若是放在别人身上,这样深情厚谊,不说痛哭流涕,至少也是感慨万分。
但此时此刻,他们谈起这件事竟然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
她目光淡淡,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似乎就在说着一件极平常的事情。
树影婆娑,不知名的小昆虫在叶丛中若隐若现,鸣叫也远由远及近。
草色遥看似黛,灰黑色层叠于眼前。
李贤只能见到一片荒芜。
他嘴角泛起一丝弧度,再次睁眼,注视她身后的榕树,才能压抑着万般痛苦,淡然地说出这一句话。
“我即刻启程回咸阳,张平会有狱中上书的机会。”
狱中上书?
她想起李斯,他曾也有给二世皇帝狱中上书,只是全被赵高截下。
艰难之间,苦涩翻涌。
许栀望着李贤,这一句话对他来说有多痛苦,她从书中读出来。
微风拂面,李贤捕捉了她眼中这一毫一厘的挣扎,当做是她对他仅有的怜悯。
他重新包扎好她的伤口。
“只要是公主想做的,我没什么不能豁出去。”
许栀是个喜欢坐庄的人。
李贤恰好是赌徒。
“那么公主敢不敢赌一次?”
许栀想起终南山上,张良说他不喜猜赌。
她看着李贤的眼睛,不见底的幽深中盛满了野心,以及,不知名的诱惑。
“赌什么?”她问。
遥遥漫漫,他嗓音沉潜,单落一个字。
“你。”
许栀一怔,“何解?”
李贤道:“秦楚之战一触即发,时间便是唯一的机会。楚国迟早是秦国囊中之物不是吗?”
“你的意思是将张家之事搁置在楚亡之后,届时解释起来便以计策之谓,迫之昌平君以此为反。”
“公主聪明。届时就算张良不愿大义灭亲,只要你让张良咬定一早就是与父亲商议好。你以此为计上书于你父王。大王念之为秦国争取到了出兵的机会,大王不会深究张平之真假。张家之危机,不但能解,或可有加官进爵。”
他看着她,续言慢道:“公主若赢了,臣愿赌服输。以公主的能力,相信你自有办法让大王给你和张良赐婚。届时,臣愿将秦国四郡密阁,乃至司空马在赵国之中所陈,送给公主做嫁妆。”
他的话散在风中,遮盖去了一切的遗憾、因果、对错、怀疑、绝望、释然、纠葛、不甘。
许栀哑然,良久,“张家已下狱,如何能等到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