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屋舍每到饭食便十分热闹,主家三人,商离从慈幼院要了六名小女娘,韩家送了四名部曲,杨家送了一名女管事,加起来有十一人。这让商离倍加压力,想到家中日常开销花在饭食上的要占很大一部分,心中隐隐作痛。
“这信都的物价虽说不高,但粮食却不好买,农户也不多。”杨氏上街走了一圈,对信都有一个大致的了解,“连年战乱,民不聊生,此前三年又逢灾荒,田地颗粒无收,缴不起税赋,只能是沦为流民,四散求生。因此,田园荒芜,无人耕种,没有收成,粮食都从外郡调拨赈灾粮。”
“我听说,军中的粮食也不够,还要从江南之地另行采买,可军资也不够,缺衣少食是常有之事。我打算开春之后,在后院种些蔬果,再物色几块田地,请人来耕种。长兄与六兄在信都少则三年,归期不定,还是要靠自己。”商离都已经盘算好了,“就是没有专人负责耕种。”
杨氏对商离刮目相看,“女公子还会栽种?”
商荇大笑出声,“她那是被夫子罚的,熟能生巧。”
商离冷哼,“夫子说关键时刻能保命的,你看我这不就用上了吗?”
韩凛并不反对,但还是要提醒她:“你做归做,不要让人抓了把柄。信都不比洛阳,到底根基太浅,容易让人发现。你看那姚长史,气急败坏地上门,你这是在慈幼院搞出多大的阵仗来?”
商离也不是故意的,“我让阿妩她们几个帮我打听一些事情,但她们经验尚浅,又沉不住气,还拉着小姊妹一起打听,事情传扬开,姚长史也就知道了。我也没打听旁的,就是打听今年入军考校你们的对手都有哪几个,有何过人之处。我只是打听,什么都没做。”
韩凛把最后一口饭食咽下,搁下碗筷,正襟危坐,“阿微,有一件事情,我必须与你说清楚。”
商离呼吸陡然一窒,如此郑重其事,那一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飞快地思索,方才她说了什么,当中是否有错处。可脑海中滚过一遍她做过的事情,也没发现不妥之处。
“我父在征北军中执掌斥候营和在北燕各处的细作,在与北燕和鲜卑各部的作战中,他会对所有搜集来的消息进行汇总研判,再上报给陆将军。自他执掌斥候之后,征北军靠着他探查来的消息打了不少的胜仗,在此之后他对北燕细作的布控,就不必再上报陆将军,可自行处置。幽州之变后,斥候营全军覆没,在北燕的细作全部被杀,征北军对北燕的局势如同瞎子摸象,无处着手。而后,陆将军试图重建北燕的谍报网,可派出去的人有去无回,如同石沉大海,音讯全无。近五年来,才渐渐有了起色,但仍是收效甚微。”
韩凛不愿意提起这些事情,但商离先前并没有到信都的打算,这些事情也没有与她细说的必要,“你与小六原是不用知道这些,但既然来了,就不能再瞒着你们。我的父亲,定国公世子韩充,对大齐的百姓、对征北军做出不可饶恕的罪行。十年来,征北军看似战果颇丰,却始终无法收回幽州失地的主要原因。因为太过被动,无法抢占先机,只能止步于前,避免伤亡。”
“在这十年间,征北军致力于肃清军中的北燕细作,信都城中也有北燕细作的据点。对于探查消息的种种行径,军中将士十分敏感。你日后行事低调一些,莫要再与那姚长史有所冲突。等我与小六入了军之后,你与姨母在家耕种进学,深居简出,不要招惹不必要的是非。”韩凛停顿了一下,“既然这对你而言并非易事,我也不想拘着你,你若真的想做,你便去做,但要保护好自己,莫要叫人抓了把柄。”
商离乖巧地应下,“长兄说得是,是我考虑不周。但是,我打听到那夜偷袭你们的人,也在这次的考校之中,你们一定要当心。不过,在此之前,我要请慈幼院上下吃肉。”
韩凛无奈,但也没有强行阻止,“你自己看着办。”
杨氏听着他们的对谈,愣了半晌,“女公子,你要宴请何人?这是何时之事,要在何处?你可知,你是韩家的女公子,世家贵女,不能与低贱之人同食,否则会有人非议。”
商离撩袍起身,仪态端正,挑不出半点错处,“我请人吃肉,又不与人同食,姨母,你莫要紧张。我要请人来,也要人家愿意。陇西韩氏之名,在信都可不是一般的差。”
军中粮草不足,分派到慈幼院的粮食并不多,城中高门定期会送来衣物和钱银接济。但孩子一天天长大,饭量也在一天天变大,难免捉襟见肘。商离有了六名婢子的走动,隔三差五置办饭食送到慈幼院,就算知道她是韩氏女,可她长得玉雪可人,没有架子,和大部分的孩子一般年纪,来的次数多了,孩子们渐渐不再抗拒,玩到一处去。
在入军考校的前一日,商离又让人送了饭食到慈幼院,麦饼和羊汤管够。姚尹对商离的小恩小惠向来十分不屑,有多远避多远。但孩子们的口粮委实是不多,能有一顿热汤饭和不限量的肉何乐而不为。但她给常赢、李逢、麦子、秦冬四人开了小灶,烤了一头肥羊,做了汤饼,请他四人饱食一顿。慈幼院每日给到的肉菜并不多,尤其是麦子,常常半夜饿醒,只能拿凉透的麦饼充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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