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万籁寂静,天地间只剩风声擦过耳畔,呼啸而去。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即将面临的一场大战。
商离不曾杀过人,她的商家枪比商荇出色,但仅仅只是出色。用护国公的话来说,最好的商家枪是保家卫国的,出色与否,并不影响商家枪真正的作用。她那时不懂,骄傲地以为她可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无往而不利。
然而,到了冀北,她见识过真正的死亡。出门前还与她谈笑风生的侍婢,转身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可她却什么都做不到。这是让她最为无力的一夜。从那之后,她时刻提防,以为只要她可以隐藏商离这个身份,就可以保护身边的人。
可她还是太天真,一次次地把萧寅派来的人除掉,却是要以身边的人为代价。她为何非要消失呢?除非她真的死了。这才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她又为何要死?
战吧!
为自己而战!
为那些保护过她的人而战!
牺牲太大,她活着又有何意义!
拓跋迟严阵以待,望着渐渐合围他们的蒙面甲士,眼底尽是寒意,“没杀过人,不一定是好事,但杀了人,也不见得就是坏事。小时候,我舅父告诉我,杀人并不是目的,而是达成目标的必经过程。狼卫,给钱就能杀人,卑劣无耻。但有了钱,我能让族人过更好的生活,杀人也是他们唯一的技能。如今,我用这唯一的技能,护你周全。若是我不幸战死,请你亲自为我下葬。就是你们齐人说的,入土为安。”
商离没有使惯的银枪,她从山神庙死去的那些人中挑了一把长矛,并不衬手,但与长枪还算是相似。她撕了一侧裙裾,缠紧手掌,握住长矛,“若我死了,保我全尸。”
蒙面甲士下马,没有任何犹豫地持刀冲过来。
拓跋迟的长刀挥出,一刀一个,但甲士共有二十人,他在之前的战斗中受了伤,一路追过来,体力耗损严重,一刀下去并不能取人性命。这对拓跋迟是非常的致命的,因为无法杀死对手,必然会被对手所杀。
鲜血喷溅在他的脸上,他嫌恶地擦掉,他没有忘记商离说的,不要溅自己一身。
他回头,商离始终在他身后,为他挡去背后的攻击,在他未能杀死对手时,狠狠地补上一刀。
商离的长矛用得并不衬手,每一次攻击都用了极大的力气。杀人,并不像想象中的容易,要刺得够深,才能一击毙命。护国公教过她的那些技巧,在此刻全都派不上用场,她只知道要杀死对手,她才能获得一线生机,才能让身边的人再不枉死。
可她的力量太弱,她以为可以大杀四方,结果耗费全身的力气,也不过杀了三个人。
商离与拓跋迟后背相贴,互为防守,一边抵挡一边说道:“拓跋迟,你带陆宁走,他们要的是我。”
拓跋迟断然拒绝,“说好的,你要为我收尸。”
商离苦笑,“活着不好吗?”
商离发现了,这批甲士和先前押送她的那批人不同,招招致命。若是没有猜错,这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把她的尸体带回去,也能交差。
最后一点侥幸也没了。
说话间,商离和拓跋迟的腿部同时中了一箭,二人同时跪地,失去抵抗。蒙面甲士冲了上来,兵刃架在他们的脖颈上。
胜负已分。
生死已明。
陆宁躲在驿馆内,吓得浑身颤抖。她从来都没有见过,刀刀见血的杀戮。方才商离杀死的那个人,肠子从她刺穿的洞中淌了出来,血肉模糊的一团。可她仅仅杀了三个人,就举不动手中的长矛。
陆宁想帮忙,可她完全帮不上忙。她贸然出去,只会给商离和拓跋迟拖后腿。
商离和拓跋迟输了,只要一动,命丧当场。
陆宁还能怎么办?
她感到绝望,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
原来,所谓的权利争斗是如此残忍。
倘若她不曾把商离骗出来,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陆宁点了一把火。
她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若是附近有援兵的话,就会看到。
这是她最后的挣扎。
只希望命不该绝。
蒙面甲士始料未及。一处在官道旁的驿馆,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不远处村落的百姓被惊醒,纷纷提着水来救火。
“快,把人杀了带回去,在惊动百姓之前。”有人低声下令。
甲士举起刀,冰冷的刀刃贴向商离与拓跋迟的脖子。
商离闭上眼睛,“拓跋迟,能与你同年同月同日死,这就是你我的缘份。”
“这种缘份,我宁可不要。”拓跋迟目露凶光,拔出腿上的中箭,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向离他最近的甲士,甲士脱力,他抢过兵刃,刺向控制商离的甲士,“快跑。”
商离摇头,“我跑不动,你走,你快走!”
拓跋迟这才发现她的腿被鲜血染红,不容他多想,他背起商离,用他最后的力气,往人群中跑去,“救命啊,杀人了……”
这是最笨,却也是最有用的办法。
蒙面甲士要追,却被喝止。
正在犹豫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