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初三年冬,耗时五个月的战事,终于在冀州大雪中休战。
在最后一战中,韩凛率领武威营的将士给了慕容部一个沉重的打击。玄甲卫全歼慕容飞骑,武威营背水一战,势如破竹,把慕容部打到幽州城外,保住韩凛艰难打下的幽州。此役之后,慕容部折损过半,而征北军粮草辎重告罄,征北军不得不鸣金收兵,退回信都休整,等待粮食补给。而在另一线,谢轩所率的征西军生擒前柔然王弟,柔然军队溃不成军,四散逃窜,被新任柔然可汗招回帐中,只要与王叔划清界限,仍是柔然的子民,既往不究。
仗打赢了,可没有人欢呼,没有人呐喊,信都大营一片寂静无声。
中军幕府之中,韩凛、郑嚣、陆冉、龚辰相对而坐,脸色都十分沉重。数月的征战,他们身上的甲衣满是污渍和血渍,散着血腥与汗臭混杂的气息。韩凛素来有洁癖,即便是在战时,他也会找时间冲洗甲衣。
可他现下席地而坐,满地的泥泞污秽,他却全然不觉,“明日我启程回京,郑将军守营,龚司马随我同行,陆将军巡营,冀州的布防按先前商量的,你亲自领军驻守幽州,时刻注意慕容部的动向。一有风吹草动,不用通报大营,立刻动手解决。”
郑嚣和龚辰点头领命,陆冉却不同意,“我和龚司马换一换,我要回京。身为陆氏子弟,理应护送忠勇侯回京。”
“非常之时,你必须驻守冀州。”韩凛下的是军令,不容置喙,“眼下最关键的是守住冀州,才对得起忠勇侯。”
“我要杀了萧寅!”陆冉咬牙切齿,“若非他贻误战机,我叔父如何会战死沙场!他驻守漠北近二十载,幽州之乱后,四十万征北军从不曾折损过两万以上,而今却折扣十余万人。”
韩凛拍拍他的肩,“子安,陆将军的仇,我一定会报。可我眼下最担心的,却是小九。回京之后,我该如何向她交代。我答应过,一定会带陆将军回家。仗我打赢了,但人我没有保住。”
这不是一场胜仗,以韩凛而言,没有保住陆疆就是一场败仗。他回去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商离,还有萧寅的虎视眈眈。
“但我要回去要粮草,否则我也想驻守冀州,永不还朝。”可韩凛不行,他不能对商离没有交代。
韩凛回洛阳的那日,同样是大雪漫天,定鼎门前一片缟素,没有人迎接大军凯旋。战报已在一个月前送抵洛阳,他附在军报中的还有封锁他回京的日子,他不想要百姓的夹道相迎,他想要安静地把陆疆送回来,避免有人借机生事。
但还是有人来了。
定鼎门下立着一人一马,似是等了许久,那人的身上落了一层积雪,马蹄在积雪里踩出一片空地。
韩凛下马,朝那人走去,卸下他的大氅盖在她的身上,“对不起,我没能把陆将军带回来。”
商离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中满是哀怨,“你答应过我的!你怎么可以做不到呢?我已经没有亲人可以失去,你还要我再次经历丧父!韩定之,你这是故意的!四十万征北军,如今就剩不到三十万,那十万将士的性命你可在意?还是只要能赢,牺牲再多都是值得的?”
韩凛没有辩解,任由商离宣泄她的不满。他没能带回陆疆,没能保住更多的征北军,他是一个失职的主帅。
“你回来做什么?慕容鲜卑还在,你的父亲韩充还活着,那个始作俑者一定很开心。这一次是因为什么?你要拿我父亲的命,去讨好你的父亲吗?”商离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的泪水慢慢流滑落,刺骨的风拂过,所有的冰冷她都毫无知觉,“你们这次的计划是什么?你打赢了,位高权重,你能给他什么,还是他能给你什么?是大齐还是鲜卑?”
韩凛迈步上前,把浑身颤抖的商离拥在怀中,一个字都没有反驳。他知道她心里有多痛,亲人的离散成了她一再的经历。她亲眼看着商沅君与裴远衡的尸首分崩离析,再也拼凑不齐,陆宁的尸首虽然要了回来,可却是世家联手求情的结果。
如今,陆疆也死了。韩凛把尸首带回来,交给商离安葬。他知道这样很残忍,但他不愿意让商离连陆疆的最后一面都看不到。
“要打要骂,随你。”韩凛毫无怨言,“你想要我的命,也尽管拿去。”
商离抡起拳头用力捶打,可她掌下是坚硬的甲衣,韩凛怕她疼,还要小心护着。商离恼了,抬脚踹在韩凛的迎面骨上,“我不想见到你!”
韩凛带回来的,除了陆疆的尸首,还有陆疆的遗愿。在陆疆临终之前,由龚辰代笔,把他未了的心愿写下,希望圣人能为他一一实现。
“忠勇侯是怎么死的?”圣人的心情是复杂的,他不希望陆疆掌兵事,却也不希望他死了。
龚辰道:“回圣人,忠勇侯是中了狼毒箭,军中缺医少药,无法医治,忠勇侯带伤上阵,为保全宁郡百姓,苦战一个昼夜突围,护下百姓百余人,最终身中十箭,药石罔然。”
龚辰的陈述是冰冷的,但不难勾勒出陆疆死前的悲壮。他在漠北戍边近二十载,与治下的百姓结下深厚的情谊,如同家人一般。商离在宁郡三年,屯田耕种,保宁郡的百姓丰衣足食,百姓感念父女二人的恩德,在陆疆死后全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