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婚仪在忠勇侯府的热孝期,想低调行事,无奈三家都是大齐的世家高门,亲朋众多,不请自来者众,想要不张扬、不铺张,也甚为艰难。
单是商离的嫁妆,铺满定国公府前的整条街,浩浩荡荡的宝马香车,全都挂着白幡。
自古世家高门嫁娶,铺十里红妆,而今红妆成了白幡,烈烈如风,每个送嫁者的脸上只有肃穆与凝重。马是拓跋迟从漠北带来的战马,一匹匹高大矫健,尥蹄以待,似乎是为了展示大齐的军威,以慰忠勇侯为国之名。
而定国公府门前,不见大红喜字迎亲,门前冷清,唯剩两只发黄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摆。这便是定国公府的不张扬。
拓跋迟策马于后,护在商离的马车旁,目光如炬,只要有人敢轻举妄动,他握着兵刃的手一定不会手软。
“你不用多虑,大庭广众之下,萧寅不敢杀我。”商离的声音从车内传来,“如今已成定局,他在这个时候下手,岂不是吃力不讨好。”
拓跋迟仍是不敢松懈,“你如何知道是萧寅?”
商离声音冷若寒霜,“我若是连这都不知道,岂不是枉费萧寅的一番安排。公主府上下都陷入沉睡,这是我入京以来的奇耻大辱,我甚至连风声都没听到。阿妩和喜鹊因为此事,已经在护国公府的演武场跪了三日。”
“她们随你在忠勇侯府料理诸事,难免有所疏忽。”拓跋迟不免觉得商离不近人情,“公主府还有其他人,没有任何人发现,并非只是她二人之过。”
“她二人是我最亲近的人。”商离也不想罚,但是不罚不足以立威,“不能因为诸多借口,而放松警惕。那日若他们想杀的人是常山,我护佑公主不力,同样是死罪。”
拓跋迟还是不明白,“以往你待手下很好,如同家人一般。”
“我依然待她们如家人,若非如此,她们的生死与我何干?总有一日,我不在她们身边,她们总要学会独自面对京中的诸多纷杂,甚至是死亡。我要做的是,尽可能地保住她们的性命,而不是不明不白地死去。”商离长叹,“拓跋迟,我要谢谢你,我与定之的婚事,若是没有你,不会如此顺利。”
“你看出来了?”拓跋迟自嘲地笑了,目光望向定国公府前韩凛孑然而立的身影,韩凛一身素白,显然也是有意为之。
拓跋迟可以肯定的是,自公主府走水之后,商离与韩凛未再见过面,所有婚仪都是杨宁与一人在操持。这位大齐世家贵女,处事极为利落,商离也未尝在婚仪上费过心。她只要在杨宁与择定的时辰到达她指定的地点,并带上她全部的嫁妆。其余诸事,都是杨宁与安排妥当。
“我若是看不出来,就不会喊停了。你以为定之看不出来吗?他若是没看不出来,便不会与打得那般你死我活,非要置你于死地发狠。”商离对此也是无可奈何,“即便豁出性命,他也会与你打到最后。”
“其实我一直想问,若是没有韩定之,你会不会多看我一眼?”拓跋迟明知商离与韩凛之间容不下旁人,可他还是想问。
商离没有犹豫,“他是他,我是我,我不会因为他而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你是我在漠北最好的同伴,若是我能再回漠北,重新开耕种田,拓跋狼主可莫要嫌弃脏活累活。”
“不,你一定会再回漠北。”拓跋迟与韩凛投来的目光在空中相接,他勾了勾唇,朝韩凛欠了欠身以示礼数周全,“京中纷乱,当务之急并非身陷其中,拨乱反正,而是平定漠北。”
商离不免侧目,“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我还没想好。今日是你的大婚之期,不适合谈这些事情。”拓跋迟策马前进,越过送亲的礼乐,来到韩凛跟前,“韩定之,忠勇侯的遗愿我不能不顾,但九娘我还是心悦的。你说,这事怎么办?”
韩凛理了理袍袖,“那是拓跋狼主的事,与我何干?拓跋狼主若是还想打架,那只能恕定之无法奉陪。我这一身的伤还未痊愈,是打不过狼主的。”
“你说,这婚仪完成了,算不算是完成忠勇侯的遗愿?”拓跋迟狡黠地笑了,扬鞭策马离开,留下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众目睽睽之下,赤裸裸的挑衅。
这一场备受瞩目的婚仪,只剩缟素之色,两位新人素白衣袍并肩而行,到场宾客衣着也是素淡。这是一场婚仪,却更似一场祭奠,以慰陆疆在天之灵。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转身间,高堂之上除了定国公、护国公、杨挺、杨宁与,还有陆疆与商沅君的牌位。这两位被拆散的天作之合,终于在黄沙埋骨之后,才有了被放在一起的机会。可是又何其讽刺,他们连死都没再见过对方,生无法同衾,死亦无法同穴。
“夫妻交拜。”
韩凛执起商离的手,紧紧握住,这一刻他等了太久,终于如愿以偿。可他丝毫不敢懈怠,婚仪并非是圆满地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自他回到定国公府养伤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商离。不是不想见,而是害怕相见。他不是怕商离的责怪,而是怕她不再怪他。那一夜的走水,他在熊熊大火之中把虚弱的商离救出,他一度以为从此阴阳两隔。
还好只是一场虚惊,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