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落雨如砸珠,九重深的太极殿虽能隔去这嘈杂,但殿内百官的蜩螗羹沸,让太阳穴突突直跳的宣帝,分外想躲到殿外去安闻暴雨声。 谏官的嘴,上可引经据典,骂你数典忘祖,下可旁征博引,笃你遗臭万年。左右你都是错,大错特错。 思路之刁钻,逻辑之严丝合缝,宣帝自小受其害,早就被骂怕了。 但周熠的脸皮夯实。而且他有他的理,他信他的理,无论百官说什么,他都不会被带着走。 哪怕真的遗臭万年,他的态度,分明是打心眼里蔑视。这让视名声如性命的文臣无不嗤之以鼻。 百官言辞中的刀枪剑戟不能伤他分毫,还被他一句句“虚伪胆小懦弱”戳得自尊稀碎,面红耳赤。 最后是沈阁老出面平息了纷争。 官妓的身份的确有疑,那就限周熠五日之内审出其同党并抓获,对于她供出的官员,可押不可审,一切等五日之后再做定夺。 众人闻言,就像被一条钢丝拦住的恶犬,只等五日后群起而攻之,撕其不剩骨肉。 下朝后,内侍唤停周熠,悄悄将其引回太极殿。 天子在偏殿研究沈阁老的残棋,说是研究,其实不过是对着林立的云子发呆。 “陛下。” 周熠要跪,内侍一把拦住,示意他坐到燕泽对面去。 “五日之期,可有把握?” 细腻润泽的云子在周熠指间翻转,他略一沉吟:“不敢欺瞒陛下,并无把握。” 那官妓的意志,胜过他曾审过的所有细作。她如今已是垂死之人,再用刑是不可行了,又因是罪臣之后,阜都内并无亲属,连沾亲带故的都没有。 这是个死局。 宣帝并未露出异色,抬起娟秀的长指,一子落,“山穷水尽,未料不是柳暗花明。” “臣愚钝。” 内侍奉上一本奏折,周熠疑惑地觑向宣帝,得他颔首以准,周熠才敢打开一看。 礼部侍郎姜磐上奏,言辞间隐晦地弹劾晏晏乃罪臣之女,蓄意冒充长公主遗珠,其心可诛。 一句“冒充”,将谢太后摘得干干净净。 “惠长公主早年于朕有恩,朕不想嘉宁这个妹妹无端被人揣测。” 宣帝一双凤眸古井无波,周熠浑身却有一阵阵冷浪滚涌,“臣领命。” 周熠可谓雷厉风行,出皇城便直驱姜府。 姜琒本就是因心虚才告病在家的。那被抓的官妓侯萱,是艳绮罗风头正盛的花魁,他可没少在她裙下缠绵。酒醉熏熏时,或许也说过有关大理寺政务上的话,虽是吹嘘居多,但也不知泄露了多少密辛。 快被自己吓傻的姜琒一听要进牙狱,腿顿时软了。 姜磐指着周熠的鼻子:“武定侯!今日朝堂之上,陛下勒令你不可因那官妓一面之词就大肆捕官,你竟还敢顶风作案!” 周熠居高临下睥睨着姜磐:“舅父息怒,表兄只是暂时在里面住几日。毕竟连鲁国公的公子都进去了,我若唯独放过表兄,只怕有人会提笔弹我徇私枉法。” 姜磐望着周熠手中的折子,瞳孔渐大,脑中如爆竹炸过以后,一片狼藉。 “你……” “舅父若一意孤行,不如五日后再奏如何?也好保准万无一失。”说着,将奏折拍进姜磐怀里,大摇大摆押着姜琒离府。 姜琒的一声声“父亲”愈远愈弱,姜磐愣怔在原地,猛然高喝一声,吓得啜泣不止的妇人忙不迭收敛了。 他如被抽魂一般回到书房,奏折被他嗤笑一声扔进香炉。 无论是宣帝授意,还是谢太后出面,姜磐都已明白,晏晏的身份,绝非他等可以生疑。 - 正是下学的时分,学宫壮丽的朱门前塞满华盖宝马香车,周曜在一堆稚子中尤显个头,晏晏招手唤他。 周曜走近时,晏晏瞥见离他不远的周容,心下纳罕,也欲唤他近身。 但周容觑见晏晏,拔起腿就跑,不容分说地跑。 “五婶婶,你和五叔当真要领养他么?” 周曜甚至不愿提周容姓名。 其实晏晏也是早上和淡茜聊起,才知原来周容本是没资格进周家族谱的,容字似乎也是瑜心偷唤的乳名,他至今没有个能入谱的名。 “是。” 听到这个回答,周曜显然不高兴了,小小年纪还不懂得掩藏心事,就这般在晏晏眼皮下生了一路闷气。 晏晏没有职责与他解释什么,照例沿路问他有无想吃的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