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太后在大佛堂数着念珠,面上平静无波,心里着急上火。她一心要为女儿出力,然而真到施展时候才发现后宫女人身不由己。柳茂只顾着争那点虚头巴脑的后宫事,醒悟后虽然拉拢侍卫,却又选的不是时候,还有陈文姐妹从中捣乱。如今皇帝吸取教训,侍卫们或者归在晴翠一党手下,或者畏惧反叛者下场,不敢再参与,叫太后也断了一条交流内外的线。
柳氏族人被砍了不少,好在还剩了几房,然而他们本就是因为官职低没本事,柳值一家看不上才幸免于难,如今即便有凌清越奋力抬举,也还在苦哈哈熬资历。晴翠又着意打压,柳氏出头越发艰难。
太后无声轻叹,她以前只觉想抓朝堂很容易,是以做了太后只管叮嘱皇后去抓,自己并未插手太多。到如今处处碰壁,才意识到的确是因为先皇偏向她,才让她觉得内外事务处理起来并不难。
天下是皇帝的,后宫是皇后的,皇帝皇后联手一掐,她这个尊贵无比的太后就在佛堂当起了尊贵无比的佛爷。
“章嬷嬷。”
“在。”
“我记得国师离世之后,他大弟子一直未能得封国师?”
“是。”
“请他来给我讲道法。”
三日后大朝会,已故国师的大弟子上朝堂,当众反对明璋立储:“昔日曹孟德兵陈长江,横槊赋诗,言‘周公吐哺,天下归心’,然而只因刘馥所言不顺耳,旋即发怒刺死[1]。建坤六年,昭德公主仅仅因为旁人所言非己所好,便施酷刑,残暴更甚酒后曹操!事过三年,思之念之,仍然心惊。俗语云,恶人自有天收,公主岂能擅替佛祖决断,在人间私设拔舌地狱?”
明璋冷笑:“天子者,昊天上帝之子,降世临凡为君,治理天下。神佛是什么?是皇帝在天界的臣子,为皇帝上下通传旨意。人君才是真君,众卿家不要搞错了。”
夏世德跳出来道:“臣附议。我们生在人间活在人间,凡祈福祭祀,俱赖天子,谁得僭越而成事?小师傅只是钦天监当值,无官无封,不过陛下念你师父旧情,容留你在此学习,岂得有你信口开河,妄议朝政之理?”
赵琛站出来说:“臣御史中丞赵琛有本参奏:李致远之子李东援、费国公张涵之孙张涤,二人考核中下,原无资格入骁骑营。李致远仗军功将二人强送入营,张涵又至御前求情,圣人开恩许可。张涤、李东援二人本该感念殊恩,效力报国,然扰乱军纪在前,目无君上在后,口出狂言,心生怨望,按律当杖八十,发配边疆,其父母封诰一并裁撤。公主只以军令惩戒张涤,不罚其父母教养之罪。至于李东援私自退营,拒服兵役,亦未追究责任。臣以为公主此举是量刑从宽,不足以儆后人。时过境迁,原不必旧案重翻,然而小师傅既有此话,足可见当时量刑的确不妥,臣以为理当降费国公张涵爵位,追夺李致远从五品骑都尉爵,杖责张涤、李东援,补上该有的惩罚。”
凌清辉颔首道:“善。”
散朝之后,明璋在广场再一次碰到那个大弟子。
明璋厌恶地皱皱眉,转身准备离开。
“我是不会让你这种蛇蝎女人成为君主的!”
明璋诧异转身:“就凭你?你有什么本事阻止我?”
大弟子傲然道:“我师父是国师。”
“而你不是。”
大弟子冷笑:“我师父有通天彻地、预见未来之能。而我是他最出色的弟子。”
明璋忍不住笑出来:“你师父只收了你一个,最出色最无能还不都是你?瞧瞧,你今年才二十岁,国师死在元佑十三年,他死的时候你几岁?你能学到什么?何况……”明璋收了笑容,冷冷地看着他:“你师父很清楚自己的位置,知道该说什么话,而你,却看不清自己是什么东西。”
元佑四年,朝廷攻打沙罗,李致远觉得沙罗不过西塞蛮夷小国,欲要博个前程,报名前往。军中看他武艺不精,便叫他留在后方,待督运官将筹措粮草送到,就由李致远带队送到前线大本营。
李致远送了几次军粮,见事情顺利,便有些得意忘形,再一次运送时被沙罗兵偷袭,匆忙中丢了粮草辎重逃回来。大将军看他也是李家的,不想得罪李奇,正好有一批伤兵要返程,就叫他与其他人一起护送回京,也不必再回来。
次年沙罗灭国,大夏除了版图拓宽,又得金银铜矿共计几十处,俱是上佳。凌清辉极其高兴,赏赐也颇为大方,李致远因此得到了从五品骑都尉的封爵。恰好当月儿子降生,李致远自觉双喜临门,为儿子取名东援,以标榜自己战功。
滚金山庄案时,因他是军功得爵,非父祖传下,朝廷认为符合八议,给他保留了。如今因为三年前旧事,这最后的爵位也没了,李致远气恼不已,海诗钰抱怨道:“叫你别沾费国公府,你非不听。我早说了张涤是个祸害,怎么样呢?果然被他连累了吧!”
正说着,小丫头来报:“敦煌侯府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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