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人称,信件,请注意查收!)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味道也不太好,如果非要形容,那大概是一种夹带着灰尘的腐败味道。
外婆散着长发,盖着被子半靠在高高垒起的枕头上,床品的颜色是很深的酒红,面料是绒布的,瞧着就十分厚重。
这样的面料和颜色,衬得她的皮肤异常苍白,甚至还有些发灰。
她一瞧见我,顿时便皱了眉,那双昏沉的眼眸里也酝酿出了一种说不上的情绪,她似是还想像以前那样骂我,可刚起音,就开始不停地咳嗽,直咳得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了似的。
我上前想要帮她顺顺气,可到底还是不敢,怕她会嫌我弄脏了她白色的丝绸睡裙,要是换做平时我听她嫌弃的骂几句倒也无所谓,只是现在她的情况确实不好,我不想再让她折腾自己换衣服。
所以顺气的工作,就交给了管家,管家上前,面无表情的拍了拍她的后背,那几下拍得极重,外婆瞪了他一眼,用尽力气推开了他。
因为咳嗽,外婆的脸上终于多了些血色。
她看向站在一旁的我,哑着嗓子骂我说,狗都知道回家,只有我永远养不熟,就像我母亲,她对她再好,再教她如何成为一个优雅的淑女,可到头来还是为了一个狗杂种,一辈子都不肯回家。
骂完我母亲,她又骂起了我那位神秘隐身的外公,说他是垃圾中的垃圾,人渣中的人渣,他的风流韵事全巴黎都知道,还说要不是因为他,她会过得比现在好一万倍,根本不用去还那些乱七八糟的赌账……现在她快死了,那个风流赌鬼却还不知道在哪儿快活,真是讽刺。
可实际上,我外公已经至少去世二十年了……
外婆糊里糊涂的又骂起了她的父亲,说她父亲也是个垃圾……提起母亲,她说她就是一个愚蠢的妇人 ,眼界还没有阁楼的窗户大。
总之,她所有的不幸都是我们造成的。
事实上,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她一个人孤独在这座庄园里生活了几十年,因为性格孤僻又念旧,所以她没有朋友,我母亲倒是有几位堂兄弟,以前偶尔会来看看她,可他们都受不了外婆古怪的脾气,被骂了几次也就不肯来了。
听管家说,我不在的这几年,外婆试着在家里养过一只猫,可家里太大了,外婆总找不到它,后来在一个春天,猫跑了,再没回来。
外婆很生气,说就算以后那只猫再回家,也不许它进门。
同样的话,她也对我母亲说过,可后来我母亲去世了,她还是坐了好久的飞机亲自把她带回了家。
我看着她苍老的面庞,想着她或许也曾是一个温柔的人,只是生活逼着她不得不学会伪装自己,所有的古板教条,凶巴巴的看不惯一切,都不过是她用来伪装自己所戴上的面纱。
她喜欢穿板正的黑色连衣裙,穿高跟鞋,涂红色口红和指甲,也是想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些,毕竟中年丧夫,老年失独,不论和谁说,都会觉得她是一个可怜人。
可她偏偏要强,从不抱怨人生,只会一边祷告,一边在嘴上劈头盖脸的痛骂上帝。
说一件有意思的事,在很久之前,我外婆有一段时间非常喜欢去忏悔,但她的忏悔和正常的忏悔不一样,别人忏悔是为了寻得内心的平静,她去忏悔纯是为了发泄。
我跟着她去过一次,亲耳听到她从开始忏悔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不吝言辞的怼天怼地。
她能从院子里那座该死的没穿衣服的天使,骂到在苹果树上筑窝的无耻蜜蜂,还有那些分不清场合,脑子比针尖还小的蚂蚁,它们总喜欢往树上爬,有一次她就靠了一下树干,就粘上无数蚂蚁,害她损失了一条昂贵的漂亮裙子……
她越骂越起劲,我越听越想笑,说实话我觉得她信的神应该渡不了她……
后来,我外婆许是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她果断放弃了她奉了将近一辈子的信仰,变成了一个坚定的自我主义者,凡是让她不痛快的人事物,管他是谁,是什么,她都不会在言辞上放过。
她越来越凶,可内心却越发平静。
她甚至能在面对一个无赖时,笑着骂完他,然后说一句“那你就去死吧,天啊,上帝一定会保佑你下地狱的!”
最近我学会了一句可以用来形容她的话:精神状态很美丽。
就是这样一个老太太,在生命的最后却缠绵病榻。
她骂完,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对我说,祝贺我靠年龄取胜,熬到她快要死了,等她死后,让我把她埋在我母亲身边,但永远不要告诉我外公,她在哪儿。
我提醒她,外公已经死了。
她脸上的表情僵住,似是在极力回想,想了许久,笑了,她说这不重要,反正那个该死的男人也早就该下地狱了。
她说她愿意将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留给我,但前提是我不能滥情,不能碰不该碰的东西,她希望我可以像她一样守规矩,守好财富,房子和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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