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今天不上课。
山长精舍中,阮山涛正襟危坐,即便是宽大的袍服,也难以掩盖那壮硕的身形——而在阮山涛的对面,名为向戎的中年男人却悠闲的品着茶水,明明面对着巨山一般沉重的压力,却依旧云淡风轻。
这是一场昔日同窗之间的私密会谈,一切外人都被赶出了山。
包括那一众学子们,守山门童们,食堂的厨子们,还有杜乘锋和崔远。
“老东西真会给我找事。”
想起崔远通缉犯的身份,杜乘锋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便找食堂的厨子们借了大锅,把崔远整个人都装进锅里。
虽然蜷缩身体的姿态肯定是憋屈了些,但至少也还能掩藏一下行迹。
“就是不知道山里面到底怎么样了……”
杜乘锋不禁回头看了眼滋阳山的方向。
虽然嘴上抱怨着,但在阮山涛让所有闲杂人等都离开的时候,他这却也意识到了,刚才那和他交流的中年男人怕不是有大问题——可就在他准备干脆拔刀砍人的时候,却和那阮山涛对上了视线。
马鞍袋中的刀终究还是没有拔出来,这是对阮老头的尊重。
这老头准备独自和昔日的同窗叙旧,不想让别人插手。
“但愿别出什么事……”
杜乘锋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要知道他可是都已经准备好在兖州定居了。
而远方山中的山长精舍中,那名为向戎的中年男人,却也说着同样的话。
“阮兄,你可不能有事,这兖州被你经营得如此之好,我都想住这里了。”
一边啜饮着茶水,向戎一边呵呵地笑着。
“还有这茶叶,刚才那早餐的肉包……跟当年在太学的味道一模一样,真怀念啊阮兄,那些年轻时候的事情,好像才发生在昨天。对了,阮兄,你的仁,还在坚持吗?”
“从未懈怠。”
阮山涛面无表情。
“你来这里就是要问这个吗?”
“还在坚持就好,真了不起。”
向戎长叹一声。
“所以说,阮兄,就算是为了你的仁义,投降吧。”
……
阮山涛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的看着向戎。
那眼神与其说是在看昔日的同窗,倒不如说是在看着某种腌臜的动物。
“老夫到现在都不明白,你也算是一时俊才,为什么偏偏要去给那草原人当狗。”
“嗨,阮兄你不是也给南陈朝廷当过狗吗?大家都没什么差别。”
向戎依旧呵呵地笑着,仿佛阮山涛的辱骂只是耳旁风。
“阮兄,我没跟你开玩笑,降了吧,就当是为了兖州百姓。”
“你这狗畜!”
阮山涛登时拍案而起,厚重的气势如同山峦压顶!
“我大陈怎生出你这种无耻之尤!”
愤怒,阮山涛还是第一次如此愤怒,他不明白,昔日的好友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個样子——明明他们当年都是那样的意气风发,那样的神采飞扬,都有着一腔热血,都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
但最后,真正走下来的,却只有他。
只有他,只有他自己,只有他选择了这条最苦最难的道路,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未曾真正放弃过,哪怕已经知道朝堂之上另有想法,他也来到了兖州,来到了这抵近边境的地方,只期望能多教出几个人才,能让百姓们多安定一些时日……
“所以呢?”
向戎依旧面带笑容,只是看向阮山涛的视线中,却已经没有了笑意。
“所以呢?阮兄,你的仁,就只是兖州这种程度吗?”
“你……”
阮山涛眉头瞬间紧皱。
但那向戎却完全不给阮山涛说话的机会。
“是啊,从建康都城来到了偏远的兖州,好远啊,可是辛苦阮兄了……所以蓟州呢?真正的边境呢?那个真正需要教化的地方,阮兄怎么没去?是因为几天的路途太远吗?还是因为担心会打起来?又或者说,在阮兄的眼里,那蓟州的百姓,就不是百姓?”
“你……”
阮山涛的眉头越皱越紧。
“蓟北之地的百姓,兖州这边已经尽力在接收,为他们另觅家园,让他们重新恢复生活……如果不是你们漠北王庭!如果不是你们的人轻启战端!他们又怎么会流离失所!怎么会沦落至此!”
“所以说啊……阮兄,你去过漠北草原吗?”
哪怕已经看到阮山涛的手摸向了一旁的戒尺,向戎依旧不为所动。
“你见过冻死在寒风中的牧民吗?你看到过饿死的孩子和母亲吗?是,你或许在书上看到过,说草原人是逐水草而居,那你知道,这追逐水草的路上,要死多少人吗?”
眼看着阮山涛手中戒尺就要砸向自己的脑袋,向戎脸上的笑容更甚了。
“你看,这就是你的仁,你的仁里只有陈人,现在更是只有兖州人。我不一样,我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来的,所以就算你现在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即便承载着足以开碑裂石的力道,这戒尺,终究还是在向戎的额头前停了下来。
“啊,看来阮兄你已经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