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乘锋原本以为,这个事要闹到很大了。
毕竟这些南陈的捕掠人实在是太过厉害,甚至连他杀死戚锦山的事都能查出来,那么这曾经因为一时意气而做下的事情,终究也是到了需要承担后果的时候了——好在对于这种事情,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大不了就真的拉起大旗来,与这南陈干上一场。
反正他只是孑然一身,甚至连陈人都不是,就算真动起手来,他也毫无负担。
当然,杨家堡的乡亲们,还有滋阳山书院跟来的人手,这些熟人或许是要考虑一下的,不过这也不需要考虑太多。反正他这边但凡死一个熟人,那就去杀上十個南陈都督,杀得多了,大概也就没有谁敢闹事了。
然后……也就没有然后了。
以杜乘锋的水平,最多也就想到这种程度了。至于更多的,比如车翻南陈,甚至弄一个新的王朝出来——他虽然想过,但问题是他不会,这方面的知识,他却是一点都不懂的。
如果换成阮山涛阮老头的话,或许是能做到的,毕竟那个老头是真的有才能这种东西。
可是杜乘锋的话……
他背诗都背不利索,就这个水平,又怎么可能去搞什么朝堂之事呢?
让他炒两个菜或许可以,可让他真正去搞些什么大事,却是有点太难为他了——他唯一擅长的就是砍人,最拿得出手的也只有砍人,除此之外,他也就是个普通人的水平了。
可就这么一直杀下去,又能杀出个什么呢?
杜乘锋不太清楚,这或许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道路。
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个被他活捉的钱都督,却给他设计了另一条解决方案。
“……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打扫干净的都督府后院中,杜乘锋看着面前这个名为钱瑾的沂州都督。
“你认真的?”
“什么是糊涂,什么又是清醒?”
此刻的钱瑾却已经整理好衣衫,那宽袍大袖的样子,竟也透出几分神采奕奕的感觉。
“这些都不重要,不是吗?就像将军你之前的那些过往,这些都不重要……不要提什么戚锦山之流,就算事后追究起来,那也是他冒犯了将军,自有取死之道。”
“你这……”
杜乘锋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那他造反的事,又怎么说?
“什么造反?本都督听都没听说过。”
钱瑾连连摇头,只看那笃定的样子,却仿佛真的没发生过这件事情一般。
“本都督只知道朝廷新任的招讨将军,已经率兵前来沂州协助防卫,至于这行营驻地……还请将军自己在地图上挑。”
“我可不是什么招讨将军……”
杜乘锋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蓟州军械总管的身份,这个他可以确认,毕竟这玩意也算是那刘燕然留给他的最后遗产——可这招讨将军,他却是不知道的,甚至连这个职位,他都从未听说过。
大陈真的有这个官职吗?
“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钱瑾回答得很是干脆。
“待本官奏请朝廷,只消走个流程,这官位便也就下来了……不过是个散衔,又不需要朝廷出兵马粮草,只需要俸禄封赏,这个位置比州府都督还好办。”
“你这……”
杜乘锋直接被说愣了。
如果说刚才的时候,这钱瑾还只是在装腔拿调,藏着掖着,那么眼下这一番话,却是直接把实话都说出来了——很明显,这个招讨将军的职位就是为了他准备的,就是为了让他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合着他这个反贼,居然也享受了一番所谓的,杀人放火受招安?
“不然呢?难道我沂州还有什么办法吗?”
看出了杜乘锋的疑惑,这钱瑾不禁苦笑出声。
“是我沂州点齐兵马,和你战过一场?还是说你带领那群流民,力抗整个大陈?没意义的,那种事情没意义的……打仗是要死人的,是要死很多很多人的。身为沂州都督,我自然不想沂州百姓受此灾难,所以与其让百姓们战死沙场,倒不如托点关系,给你请个官来做,把事情了结掉。”
说到这里,钱瑾的声音顿了一顿。
“不管是沂阳的郝冲,还是兖州的戚锦山,不管他们如何冒犯于你,眼下他们也都已经是死人了。难道为了两个死人,还要再让更多的活人也跟着死于非命吗?”
“嗯……”
这一刻,杜乘锋看向这钱瑾的眼神却已经变了。
原本在刚看到这钱都督的时候,只看那不堪入目的荒唐场面,他还以为这钱都督就是个纯粹的废物,可现在看来……对方却也是有点本事的?
了不得,真是了不得,起码这一番话说下来之后,他这边却没了跟这钱都督动手的理由。
对方都伏低做小,将之前的事情一笔带过了,甚至连官位都给了,他这边若是再摆出那副杀气腾腾的姿态,要跟着南陈来上一场,那反倒就成了他的不对了。
至于他横下心来用强……这钱瑾却也已经明说了。
这沂州还有什么办法吗?
无非是开城投降,然后该干什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