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柽回府,一夜无话,隔了几日,户部终于将侍卫亲军司的司衙拨下来,却也在东城,距离王府不远。
赵柽带人先去打理一番,按自家的心思挪移摆正,置办花草树木,这样又耽搁些时间,这才选了个良辰吉日,召来属下众将官议事。
殿前司和侍卫亲军司下属的各军原本不同,但侍卫亲军司多年不设都指挥使,便都以殿前司为主,如今重新开衙,一时下方济济一堂,人满为患。
以马步军各自的都虞侯为首,又有督军监军,指挥统领,公吏衙将,马步人等尽来参拜,各呈手本,开报花名。
赵柽点名完毕,见教头少了张诚一人,知道这必是那小娘子的父亲,便不言语,只是训话。
他知京畿禁军虚额严重,以往这些空饷的大头都被高俅吃了,如今他已赴任,按照军中不成文的规矩,高俅理应把那空饷名额账本悄悄送过来,但现在看却显然是欺他不懂,即便高衙内死之前,也没看高俅有什么动作,这却不是报复,而是一开始就要给他个难堪。
赵柽此刻也不点破,只是道:“众将官听着,以往马步二衙分开,既无都指挥使,也无都虞侯,都各自为政,如今官家重置亲军司,二者合而为一,便有许多位置空闲。”
“从上到下,都是高官,如今尔等最大的不过是马军的都虞侯和步军的都虞侯,还缺马军正副都指挥使,步军正副都指挥使,两军都虞侯,两军副都指挥使,算一算,真是好大的一個摊子!”
赵柽此话一出,下面立刻有人两眼冒光,心思蠢蠢欲动起来。
赵柽瞧了一圈,笑道:“以往你们被殿前司压着,做的事也都记在殿前司头上,如今大可不必,本王既提举这里,你们当知要以谁为主!”
下方立刻异口同声道:“自是以王爷为主。”
赵柽点了点头:“很多事我今日不说,给你们留下空当儿去办,与殿前司亲近的可以赶早走人,我也不拦,但既要留下,又三心二意的,到时可别怪本王不念及情分。”
下面哪敢说个不字,毕竟王爷和公相又不同,乃是家天下,且又有高官空位吊着,一时哪怕和高俅亲近的,也直接下了转换门庭的心思。
赵柽又询问了军中情况,这些将官硬着头皮回答些实话,见赵柽只是点头,不知不觉便将空饷之事露出一二。
赵柽也不责怪,只是让他们回去好好想想,有事可以去王府求见。
这些禁军军官,都是兵中老油,哪里还听不出赵柽话里有话,个个对望挤眉弄眼,心中都有了各自的打算。
赵柽知这京畿禁军已经糜烂至极,心内倒也不起波澜,只是遣散了众将官便打道回府去了。
他这个提举侍卫亲军司都指挥使和高俅不同,高俅有开府仪同三司太尉衔,所以必须上朝,他则可上可不上,外界有军事或者官家相召,那才是要去的,不然就完全可以散漫到底。
回府之后,有雷三来报,说适才张家小娘子带着丫鬟锦儿前来谢恩。
赵柽点头,道:“合该不是林家小娘子吗?”
雷三道:“那林冲写了休书,且送去了府衙备档,再无瓜葛,自然不再是林家小娘子。”
赵柽思想几息:“亦是如此,且带我去见她。”
雷三领命,带路来到后宅前方自退去,又有丫鬟引领来到一处小院前。
小院内有阁楼,二层木制,典雅娟秀,楼旁有个小花园,此刻正值春季,百花绽放,争妍夺丽,蝶舞飘香。
锦儿站在院门前,见有丫鬟引领来一人,看形貌知是此处府邸的齐王,不由顿时慌了神,拜礼后便欲进去禀报,却被赵柽摆手给拦住。
他一人走进小院,却见那小娘子正站在花园旁,望着那斗艳的花朵痴痴发呆。
赵柽端详了一会儿,这才走过去道:“可住得习惯?”
小娘子忽然听得有男子说话,不由“哎哟”一声,提起裙摆就要往楼内跑,不过只跑了三两步,却是分辨出赵柽声音,这才红着脸转身行了个万福,却是一语不发。
赵柽奇道:“我听亲随言你前去谢恩,此刻为何却不说话,我问你在此处住得习不习惯,你亦不说。”
小娘子低着头,道:“不习惯!”
赵柽纳闷道:“哪里不习惯?”
小娘子道:“总没有自己家中自在无拘束。”
赵柽笑道:“我也知是这个理儿,可眼下你却是不能回去,高俅唯一的儿子死了,这是多大的仇?想来张教头亦和你说过,他可不是普通的官,手下禁军数万,就算不好明杀,哪怕暗杀你个小娘,还不是手到擒来!”
小娘子道:“我总也是不想活了,又不怕他来杀!”
赵柽摇头道:“送去教坊司呢?”
小娘子道:“死都不怕,那又如何?”
赵柽笑笑又道:“那青楼呢?”
小娘子抬头望了他一眼:“莫要吓我。”
赵柽叹道:“你自当这东京城太平世界,如今也看到了一些事,说是一夜之间家破人亡亦是寻常,还有比这更恶的你不知晓,眼下在府中还好,不然,独门小院,且不说高俅找你麻烦,恐怕哪天人丢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