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漫天,烈火熊熊。
凛冽朔风中,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抗条花枪,回首望一眼那火光冲天的草料场,毫无留恋地向东走去。
此刻,雪下得更加猛烈了,雪花大片大片落下来,铺满了男子的斗笠和衣衫,这个武艺精通,却内心懦弱的男人,忽地长长叹了口气。
他是刚吃了酒杀了人的,但却觉得,此时乃是这一生之中最清醒的时刻,许多事,许多过往纷纷出现在脑海中,对的错的,还有那不知对错的。
他自小生长至如今,不说一帆风顺,总亦没遇过太大挫折,唯有一事,想起来却是从里往外的疼和恨。
不知走了许久,他忽然在雪地里停了脚,耍弄起那杆花枪来,却是好一路精彩枪法,打得雪花乱飞,竟无一片可以沾身!
临了,那枪狠狠掷出,他整個人猛地趴倒在雪地中,双手捂脸“呜呜”痛哭起来。
他人生最恨最疼之事便是这习武,最后悔之事亦是习武,他多么想回到过去,想回到那孩提时候,那时,他绝不会再沾这枪棒半分!
他把脸狠狠插入雪中,任那雪和泪水混在一起冻住,他只觉这还不够,又开始用头撞击地面,直到那额上出现了一抹殷红。
他呆呆地坐起,坐在雪地上,没片刻那大雪就将他整个淹没掉,他像个雪人儿。
他动亦不动,但他的心却跳得更加剧烈了,他想起了贞娘,贞娘啊贞娘!
贞娘嫁了世上任何一名男子都要比跟着他强,哪怕衙内那等货色,却……亦是要比他强的!
他写下休书,亦都是为了贞娘,他只想她今后过得欢喜,胜过跟随他一生。
一名女子,怎么都要有个孩子吧!
脸上,雪与泪与血混合到一处,他的眼已经睁不开。
他忽地一声长啸,那声音中满是不甘、后悔、委屈、怒愤!
贞娘,他当初不该娶她,他太自私了,他娶她便是害她,是误她一生!
他林冲乃是世上最自私,最虚伪,最懦弱之人!
是他误了她,放手!
但,却又怎能真的忘?
雪渐渐小了,他从地上缓缓站起身,轻轻抹一把脸,双眼又能视物。
走过去,拔起了花枪,他回头望向东京城方向一眼,神色间无喜无忧,这一刻,他仿佛变了一个人般,就是那豹头环眼都似乎有些模糊起来……
赵柽坐在陇右都护府的房中看信,信有两封,一封是东京送来的,一封则来自福建路。
柳随云坐在他对面,正在用一根木棍拨弄火盆里的炭,炭很旺,映得他的手通红似透,就是青色的衣衫似也变成了紫色。
赵柽把两封信都丢进了火盆,眨眼化成灰烬。
他慢慢道:“那件事朝堂定下来了。”
柳随云握着木棍的手微微一颤:“定下来了……还有改变的可能吗?”
赵柽伸出双手枕在脑后,靠着椅背道:“没有!”
柳随云道:“那王爷你如果晋言……”
赵柽道:“本王在朝上没那么大的势力,文官里那些相公都看好三哥儿,便是太子也只有梁师成一人支持,本王倒是与童贯交好,可童贯对这件事态度很暧昧。”
柳随云想了想道:“童贯想打?”
赵柽道:“他老了,眼下想的是身前名身后事,肯定要做最后一搏。”
柳随云放下手上的木棍,思索道:“身为宦官,已经做到知枢密院事,他还想搏什么?”
赵柽看了他眼,只是笑。
高原的冬季是漫长的,即便过了年,又过了上元节,还要等许久才会暖和起来,才会草长花开。
战马养得很好,洪七带来的人和那些吐蕃熟户相处得也很好,这些个原本在东京城吃喝犯愁的汉子们个个都很欢喜,便是真的打算在陇右这片土地上扎下根儿来。
赵柽时不时地,还会去陇右前方走上一趟,在那些熟户杂兵的心中威望日高,他也曾往南面走了走,过了西海,走到吐蕃那些部族对面,与那些首领交谈过,甚至坐到一起喝了酒。
至于回鹘三公主,却再无音讯,亦未来骚扰节占城,赵柽时不时也会想起她,未能杀掉,总是遗憾,那一剑,如果不是那种自下而上的地势,丽雅娜扎必死无疑。
折寒梅养马养上了瘾,只在过年时回了一趟家,其余时间几乎天天跑马场,还给一些看好的小马起了名字,并和赵柽说,看看以后能不能多开几个马场。
至于西军,从无一人到陇右拜访,就算是折彦质亦一趟未来,甚至书信都未有过,熙州那边也只是在过年时送了些简单的礼物。
都很谨慎啊!
二月二过去,三月还未到,东京的圣旨便来了。
接了旨意后,赵柽把所有人都叫了过来,商量回京事宜。
杨志和史进自是不走了,洪七也暂时留下,赵柽看着柳随云笑道:“柳五郎不能回去放纸鸢了。”
东京城三月三纸鸢会,极为热闹。
柳随云笑道:“人生何处不青山,王爷还是赶快把随云的副都护之职要来,不然诸事难行啊!”
赵柽道:“本来是极难的,这个副都护可不比侍卫亲军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