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宣和三年,三月初三,正是纸鸢节的日子。
但这天的东京城外,却没有一个平民百姓在游乐耍玩,天上哪怕半只纸鸢也无。
东京四城十二门铁蹄雷动,战鼓轰鸣,打着各色旗号的马步军,在短暂停留誓师之后,便开始有序地向南面开进,因为人数实在太多,直到下午才逐渐走完。
芝兰小筑,道君皇帝看着前方一名身形矮胖的宦官问道:“瞧得如何?”
宦官低声道:“官家,郓王带了十几个姬妾,各色物品玩意儿装了几大车,队伍走得最晚。”
道君皇帝皱了皱眉:“秦王呢?”
宦官道:“秦王亦带了一堆人走。”
道君皇帝好奇道:“也有女子?”
宦官小声道:“秦王带着赵元奴和她的丫鬟妈子,别的一些看起来像伶人,卑奴瞧见其中有个瘦小枯干似猴儿,跃走十分灵活,应当是戏台上表演艳段时的丑行当。”
道君皇帝想了想,这老二最近迷曲子,居然把伶人都带去,可这是打仗,如此作为也忒没章法,老三亦是没好在哪里,带那么多女子去两江,毫无奔赴战场的模样。
不过他还是长出了口气,心内暗暗盘算,西军加上京畿禁军,统共二十几万兵马,平定江南贼寇应不会有太大意外,就算难打,也总不至于败北亏输才是,毕竟西军身经百战,将卒都久负沙场经验。
想到此处他身体放松下来,对着矮胖宦官挥了挥手,这人退出门后张迪进来,瞧见他,道君皇帝忽地念起了李师师,他已有些时日没到樊楼,便打算今晚过去那边瞅瞅……
运河流水悠然,浅绿的水色,如绢的波光。
几艘大船刚刚从汴水进入运河,一时只见天地悠悠,四野开阔,举目向远。
大宋船舶发达,开封水路众多,又有黄河在旁,平日航船多见。
但这几艘却都是战船,战船虽然多布沿海,但京畿却也有十几艘,每日停泊各处河道,从未离过开封地界。
行驶在最中间的是艘大型战船,也是当下大宋最好的战船,十桅十帆一百三十幅,龙骨鲸架,就算是长江诸路,也没有这般战船。
似此种战船,整个大宋只有五艘,登州、通州、福州、雷州共四艘,剩下这一艘便在东京。
这五艘战船都命为“神舟”,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凌虚致远安济神舟”和“灵飞顺济神舟”。
大宋神宗元丰元年,帝遣使臣安焘、陆睦往聘高丽,驾的便是上面这两艘神舟。
到达高丽后,高丽从未见过这样的大船,只见巍如山岳,浮动波上,锦帆鹚首,屈服蛟螭,不由都心惊神动,倾城耸观,欢呼嘉叹,举国相迎。
此刻,运河上这艘神舟虽不是出使高丽那两艘,但却同样是五神舟之一,名为“长空浩志宁远神舟”。
神舟前方高高竖着一面红底烫金大旗,几与主桅等高,上面楷书了斗大的“秦”字,迎风飘舞,猎猎作响。
大旗两旁有副旗牙幡,一面写着,宣抚两淮,一面写着,南征讨贼。
神舟在运河之上压波涤水,平稳前行,两处来往商船客舫纷纷避让。
江南之事已经爆发开来,往返运河的船舶商客无人不晓,都知此番大乱不下去岁的淮西变故。
而朝廷讨贼的消息也已传递出去,民间议论纷纷,三路大军同下江南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对于江南乱事,百姓看法自不相同,正所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大抵市井都是听个热闹,商旅之类则三缄其口。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对秦王的印象,朝廷腐败糜烂,官员贪赃枉法,东南应奉局如狼似虎,这些事情无论真假,但只要能吃得饱饭,便离民间还很遥远。
当然,这也只限于江南之外,江南之外对秦王的看法一向是好的,至于江南两浙之内,就没人知晓了,大概都会觉得但凡官员皆狼狈为奸,赵宋皇室更不必说。
赵柽没有走陆路,他虽权两淮,但这次要去淮东,因为淮西与两浙路不搭界,且首府已由庐州迁至寿州,寿州更名寿春府,距离长江更远,全无战略意义。
所以他走水路,直下运河,往淮东首府扬州去。
原本赵楷也能走水路,但不知为何竟未与他争,而是坐了马车,至于童贯那边,除了少数几个亲随外,剩下的都是西军,几乎都不熟船水,他倒是没法子就自家几个坐船前行。
赵柽从侍卫亲军司起了三万兵马,骑兵一万,步兵两万,厢军乡兵未带,到时由两淮补充。
此刻这几艘战船上共计三千步兵,都是他挑出来熟知水性的,剩下的马步军则顺着运河一路跟随。
赵柽这时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之上,见两岸青山渺渺,运河绿水茫茫,远处舟船不时张望过来,有些性子活泼的京城本地人,或是识得他,便行了礼后,喊道“秦王千岁千安”,“殿下辛苦”,“殿下早日凯旋”。
大宋皇室自来亲于民间,官家走动东京,正店饮酒,观看商户营生,并非甚么了不得大事,直到道君皇帝这一朝才起些变化。
不知为何,这一朝庙堂高举,于民疏离,渐渐没了开朝之初的那种纯朴风气。
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