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城西清凉山,夜色笼罩如怪兽。
半坡清凉寺,掩映在树木之间,一条林荫道直通山下。
清凉寺建于南朝,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南唐时法眼和尚在清凉寺讲经说法,询问寺内众僧:“谁能把系在老虎脖子上的金铃解下来?”
众僧思索再三,都回答不出来,这时恰巧法灯和尚走过来,便道:“那个将金铃系到老虎脖子上的人,能够把金铃解下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乃出此处。
清凉山距江宁十多里,清凉寺内有和尚三五十个,但今夜却一个都不在,甚至就连主殿的佛像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尊青石雕刻、四周散发光纹的明尊之像。
武松头戴金箍,长发披散,穿青灰色僧袍,半露出胸膛,此刻正站在明尊像下。
他手上抓着本书在看,旁边罗金水小声嘀咕什么,他不住点头,口中也跟着念念有词。
半晌,夜色更深,殿门外忽然来人禀告事情,两个闻听后对望一眼,快步走了出去。
清凉山脚下有百多号人,都是魁梧壮汉,拿着朴刀长枪等兵器,穿着寻常百姓家衣服,看到两人后立刻行明教礼,高呼:“世间大善,唯光明故,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罗金水冲这些人点了点头,这些都是绿柳庄上的教徒,是那些去年被赵柽从淮西带去东京,但却迟迟未纳入厢军的流民。
这些人被赵柽收进庄子后,便索性息了从军的念头,明里是绿柳庄的庄客,暗里学武艺,拜明尊,也在东京郊外四处偷偷宣扬明教。
赵柽带这些人出来,都交与罗金水手下,罗金水告知他们此番南行要办一桩大事,别的毋须多问,只记得右使还有掌旗使全都来了,听指挥就好。
这些教徒自然遵命,他们信明尊,信右使,毕竟没有光明右使,他们怕是早死在庐州了,哪里能过上这等吃喝不愁的生活。
至于右使的身份,他们隐约知道似乎是个官,但具体什么官却并不晓得,但这些都不重要,只要跟着右使能过上好日子就够了。
罗金水看向这些人,他知道赵柽眼下做的是件大事,但他却没姚平仲那般心慌,什么士族什么大绅,距离他这种禁军低层实在太过遥远了,杀便杀了,还待如何?
况且,这是顶着明教名头去杀的,此刻明教闹得如火如荼,杀了这些狗大户岂不更是应该?
杀士族这事罗金水没有压力,他担心的是其后的一件事情,那件事情可真是把脑袋别在腰带上去干,胆大包天无比。
赵柽只让绿柳庄的人来,又派武松和时迁过来相助,就因为其后的事情重大,容不得一点纰漏。
绿柳庄的教徒没有加入宋军,身上没有军营气息,看不出什么破绽。
而武松和时迁都是绿林人,匪气浓厚,如今火线入教,学些经义,倒也没有甚么马脚。
真正有漏洞的是罗金水自家,他行伍多年,可以说是把禁军那一套毛病学个周全,只要对禁军稍有了解,就会瞧出他真正身份。
但好在赵柽的计划里,他这个身份不需要隐瞒,只是说话须得万分注意,不能胡言乱语,出现怠忽岔头。
赵柽也与他说了,但凡之后的事情被瞧出,那他就死无葬身之地,到时候有多惨先不说,总之婆娘改嫁,儿子改姓,他这一脉香火都是没了。
罗金水最怕的就是这个,为了婆娘儿子,这件事前前后后,仔细思索谋算,咬牙也得办妥!
他看向眼前这些教徒,大声喊道:“右使交待的事情能不能办好?”
这些教徒心中哪有许多想法,不就是先杀那些狗劣绅,再联络江南明教吗,此刻都高声喊道:“日月光明,光佑右使!”
罗金水闻言望了一眼旁边武松,武松点了点头,下个命令,百多号人趁着夜色幽静,直奔江宁西城……
江宁西城的中门这时打开,姚平仲在城头一脸复杂地看着出去的两支队伍。
这两支队伍人数都不少,一支几十,一支上百,都各自护着十几辆大车,不知里面装的什么东西,只是那车轮压地传来“嘎吱吱”声响,显然东西极重,在这夜晚听得刺耳分明。
这两支队伍分属两家士族,主家都不在江宁本地,所以明知可能危险,也着急要走。
王从英这些本地士族,巴不得有人打头阵,便同意这两家先行离去,后面派了家丁骑马跟随探查,一但没有发现贼军踪迹,就马上回城报信,他们这些人便一起离开江宁。
赵柽对此自然没有阻拦,大方地下令让姚平仲开西门放这两家出去,随后坐在宣抚司内,同士族们一起等待消息。
出城门的这两家知道过不了长江,因为没有船,而他们带的东西沉重吃水,就算是中型船都未必能载,且还有许多人跟随。
而赵柽也不可能给他们船,这已经是军务了,或许一家两家他们暗地里花钱收买,赵柽还有可能网开一面,但后面还有一百多家等着呢,哪里有那么多船给?
何况船运的话,车马也都得运过去,别说这一晚,怕是算上明天一天都难运完,倒时非要乱套不可,倘若贼军这个时候杀过来,可就是天大的祸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