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焱身着玄色蟒袍头戴五爪金冠笑着走下半山高的祭坛,他用金线绣至的四爪金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衬得他贵不可言,风流倜傥。
他在行至一半时看了右侧侍卫一眼,那人冲他轻轻点了点头,表明一切正常。
老农所牵的黑牛是经过手下精挑细选而出的最温顺沉稳的牛。
照理说绝不会出现问题,可天下之事哪会样样都按着道理行事呢?
老农将梨与绳套交至邵焱手中,他刚刚接过就隐约闻到一股极淡的香气,像是青草与泥土混合的味道但其中又夹杂些许甜腻。
生性警惕的邵焱本能的防备起来,微不可闻的后退半步,黝黑深沉的眸子危险的打量着眼前的老农,见他并无异样后,目光又移至黑得发光的牛以及已经没入耕田的牛蹄,心道,许是他多疑了,应是泥土或者黑牛身上的味道。
这牛毕竟是御用的牛,下面的人自是要收拾的干干净净,牛身上散发出甜腻的香味也不奇怪。
他牵引着牛朝前走,却忽而感到头疼欲裂,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得跳,与此同时,一股难以压制的燥郁之气涌上心头,让他忍不住想要凌虐些什么。
遭了,中计了!
他立即反应出不对,强压着翻涌狂躁的情绪维持表面上的冷静,避免自己当众失态。
但身前的黑牛却忽然发出‘哞’的一声,紧接着原本温顺平静的黑牛忽而发了狂,狂奔不止。
现场瞬时乱成一团,而邵焱的一只手还拽着黑牛的绳索,他整个人跌在了梨上,强行被黑牛拉着走。
“王爷,王爷快松手!”
这一摔让本就情绪难以控制的邵焱顿时理智全无,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原本还算和煦的笑容瞬时阴沉无比,浓黑的眸子阴郁癫狂的盯着前面奔走的黑牛,他的手本能的放在腰间的佩剑上仿佛随手都要抽出剑杀了眼前的牲畜。
“王爷!”
黑牛在场内横冲直撞,几位来不及躲闪的文官都被黑牛撞倒在地,痛苦的哀嚎着。
负责护卫祭典的侍卫们见黑牛发狂恐会伤了靖王,正欲拉弓射之,却被礼部与太史令的人拦下,
“住手!今儿是祭先农的日子,尔等怎敢在今日杀牛?!”
“祭先农杀牛?!这可是古之未有的荒唐事!若牛有个三长两短定会招致上天的惩罚!”
“可靖王怎么办?”
今日负责祭典安危的是统领李彦,他是邵焱的人,自然以邵焱的安危为先。
“靖王武艺高强,一只牛而已定伤不了他。”
“是啊。”太史令的人远远指着靖王说,“你瞧靖王可有受伤?”
“不行!还是太危险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哎呀,往年也有牛不受控的情况,只要松开牛让喂养牛的人上前安抚即可。”
“可靖王为何不松手,反而一直拉着?”
“靖王,靖王,牛发狂了,快先松手啊。”
邵焱似乎听见有人在喊他,但他却听不真切,那些声音仿佛隔着云端,来自于另一个虚幻的世界。
他眼前的世界扭曲在一起,而在他身前狂奔的黑牛也扭曲成了一只恶鬼。
周围影影绰绰看不真切的人影以及若隐若现的寒光让他仿佛回到上一世濒死前的画面,他被叛军团团围住,刀光剑影间,他被一人砍中,而后无数把刀斧劈在他的身上。
不……不行。
他这一次绝对不能再死在他们手上!
混乱的群臣亲眼看见靖王邵焱竟抽出腰间佩剑高高抬起持剑的手,将剑锋对准黑牛。
群臣大惊。
“王爷不可啊!”
“王爷快住手啊!”
“王爷杀不得啊!”
耕牛在本朝是极其珍贵的牲畜,平头百姓是不允许私自宰杀耕牛的。
即便是皇室为了彰显对农业的重视,也不会轻易杀之。
何况是在祭先农这样劝勉农事,祈祷丰收的吉礼上!
哪怕耕牛再不听话,历朝历代也没有在祭先农这一日宰杀耕牛的说法!
原本需皇帝携百官亲耕以求天佑的祭祀,却在祭祀当日宰杀最为重要的耕牛,简直是大凶之兆!
可众臣的劝阻对邵焱来说没有一点作用。
众目睽睽下只见邵焱手起剑落,剑身已经深深刺入黑牛腹部。
一剑不算完,他又拔出剑连刺了数下,已经不是单纯的用杀自救,更像是疯狂的发泄与变态的凌虐。
突然的巨变惹得众臣张目结舌,混乱的场面一时间竟安静了数秒,在场的许多文官何曾见过这般血腥的画面?
有几位实在承受不住,转身呕吐不止。
温热骚气的牛血溅满邵焱的整张脸,他发疯般的怒刺数十下后,方逐渐清明过来。
他一手持着滴血的剑,一手抓着从黑牛体内流出的肠子,四爪蟒袍也早已被牛血浸湿,脚下是倒在血泊中死得凄惨的黑牛,整个场面血腥极了。
眼前的幻影逐渐消失,哪里还有什么凶神恶煞的叛军,倒在他眼前的不过是一只牛。
左手传来滑腻湿软的触感,邵焱缓缓偏过头,只见手中是一根血淋淋的牛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