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用抬手一指,脚下石块筑成的城墙,顿时就变成了累累枯骨。
四周黑影幢幢,他们都身穿铁甲,立在这枯骨筑成的城墙之上,面朝黄沙,背朝河山,哪怕是死了,他们的英魂,也守护着故国的土地。
“瑜儿,这些都是和父亲母亲一起守卫疆土的战士,他们和父亲母亲一样,永埋黄沙之下,哪怕死后,也不能回到他们眷恋的故乡,也见不到生养他们的父母,还有盼望着他们回去的妻子儿女,死了这么多人,流了这么多血,为的就是山河永固,天下太平。”
“父亲,您想说什么?”
男人望着她,有些怔忡,有些叹息:“瑜儿,你脚下的城墙,是累累铮铮铁骨所筑,你身后的河山,是千千万万个将士牺牲他们的亲情和爱情,用性命坚守的,也是父亲和母亲深深爱着的土地,父亲不想看到它哀鸿遍野,满目疮痍,父亲希望你能救一下它。”
虞清欢摇头,慢慢后退:“父亲,您指的是即将发生的扬州水患么?可我不是神,我怎么挡得住这场浩劫?”
如果天上有神,那么神去了哪里?
缘何要一缕英魂,还有她一个弱女子,去忧国忧民忧这天下苍生,若是神只是高高在上,不能守护百姓,那要这神又有什么用?!
为什么要她牺牲拯救自己挚爱的机会,去救那些不相干的人?
想到这里,虞清欢的眼眸染上了灰败。
看到她的犹豫和不甘,男人流着血的双目中,尽是心痛,还有些许不容易察觉的失望。
“瑜儿,为父不怪你,回去吧!”
画面一转,漫天黄沙化作千军万马,那是穿着异族服侍的铁骑,他们手持弯刀,面目狰狞。
而就在这城墙下,年轻的虞谦得意洋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狰狞和扭曲。
方才与她说话的男人,她那英雄般的父亲,正被自己人骑着马践踏,鲜血飞溅,破烂成泥。
“不——不要!”虞清欢心头一阵抽痛,她不管不顾,纵身跃下城墙。
还没落到地上,她便直坐而起,额上冷汗涔涔,衣衫尽数湿透。
是梦啊……
但为何那样真实?
真实到血腥的腥甜味她都能真实感觉到。
真实到,那种悲愤的情绪,让她真真切切嘶喊出来。
“父亲……爹爹……”
虞清欢崩溃大哭,泪水从大滴大滴落下,从指缝中渗出来,又滴到了腿上,冰冰凉凉的触感,就像一根根冰锥,扎得她双腿深疼。
“晏晏,怎么了?”长孙焘早已醒来,见虞清欢哭成泪人儿,他张皇失措,安慰虞清欢的手举在空中,却是不敢贸然触碰到她。
长孙焘怕她哭,怕她又哭得更伤心。
“晏晏,不哭了,不哭了。”长孙焘一颗心,仿佛被千钧之力碾过一般,他再也顾不得,把虞清欢紧紧搂住。
虞清欢知道自己不该这样,但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她虽然清醒过来,但她的灵魂仿佛被困在了梦境之中,不得解脱,就像梦中那些亡灵,永远重复着死前的情景,一遍又一遍。
与父亲重逢那种欣喜,激动和雀跃的感觉,她是有的。
被父亲用失望的眼神望着,那种伤心,难过和愧疚的感觉,她是有的。
当父亲死前那一幕呈现在她的眼前,血肉横飞,触目惊心,那种悲愤,暴怒和绝望的心情,她真真实实感受得到。
“父亲……爹爹……”虞清欢缩在长孙焘怀里,觉得撕心裂肺,她的声音嘶哑了,好似背过气,好半天才发出呜咽的声音。
“晏晏,你不要哭,草草心疼,草草心好疼……”
长孙焘笨拙地哄着她,依旧手忙脚乱,不知所措,要是虞清欢不停下来,他也要跟着哭了。
虞清欢哭到天明,长孙焘哄到天明,她这才沉沉睡去,但问及原因,她一个字也不肯说。
长孙焘担心她又要难过,便轻手轻脚地起身,去隔壁问杨迁怎么哄媳妇。
“杨迁,晏晏哭了,我该怎么哄?”
杨迁和三梦正在下棋,他眼角抽了抽,还未说什么,三梦便开口了。
“楚姑娘哭了?都说天下最毒妇人心,女子是最无心薄幸的人,昨日楚姑娘指使你把区区一脚踹进河里,没有丝毫怜悯之心,且不说那眼泪是不是假的,就算是真的,也是她咎由自取,她该忏悔,向圣人学子的区区忏悔……有道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人都是头发长见识短的生物,一个不合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你理她作甚?让她哭,让她……”
“砰!”长孙焘用力地把门拉上,站在门口骂道,“昨天怎么没淹死你,讨厌鬼!”
杨迁这边行不通了,只要三梦那绊脚石在,杨迁就是个没用的渣渣。
长孙焘气呼呼地去了楼下,看到妇女便凑过去,逢人便问:“大婶,你知道怎么哄媳妇儿,让媳妇儿开心吗?”
“不知道!别叫我大婶!”
“大娘,媳妇儿哭了,你知道该怎么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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