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家的小院儿门虚掩着,保姆徐阿姨正清理着院子里修剪下来的玫瑰花枝,姥爷过世之后,院子荒废了两年,后来小舅从农学所移来了这些玫瑰花,姥姥活了一辈子终于如愿得到了满园的芬芳。
似乎在上一辈儿以及上上辈儿那里,爱情是个稀罕又不打紧的东西,纵然再泾渭分明的两个人,也能捏胡到一起,柴米油盐、生儿育女。
姥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从婴儿到少女时每个阶段都有照片记录。而姥爷的第一张照片还是打了胜仗升了排长才去照的。如果不是那个特殊的年代,很难想象这样的两个人能有机会相遇。他们携手风雨人生,却未必真正地走进过彼此心里。
在孟琦琦的记忆中,姥爷是个沉默又执拗的人,他退休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改造屋前的院子,拔掉姥姥种的月季,种葱种蒜种韭菜,那时候一到春天院子里就会飘荡着粪肥的味道,呛得直辣眼睛,可姥爷却甘之如饴。
即使那时候孟琦琦还小,她也看得出姥姥和姥爷不对付,他俩之间有什么事总支使她和表哥来回传话。后来姥爷中风了,人也渐渐糊涂了,姥姥像照顾孩子一样看护他,姥姥说什么姥爷就应什么,姥姥不在跟前,姥爷就可怜巴巴地张望着,那可能是他们一辈子里最和谐的日子。
姥爷走的时候姥姥看上去很平静,但是之后却病了整整两年。孟琦琦一直坚信自己会打破这样的婚姻困境,找一个真正相爱的人,然而现实狠狠地打了她的脸。
“琦琦,你怎么回来了?”徐阿姨拎着垃圾往外走,看见靠在大门口的孟琦琦,满脸惊喜地说。
“徐阿姨,我回来住段儿时间,陪陪姥姥,我姥呢?”孟琦琦说着跨步进来。
“你姥姥在楼上画画呢。”
孟琦琦走了两步又回头跟徐阿姨说:“姨,我回来这事儿别跟我妈我舅他们说,我想清静清静。”徐阿姨心里虽疑惑却也满口答应了。
刚一进屋,就看见姥姥正慢吞吞地下楼梯,琦琦连忙上前搀扶,埋怨道:“您说您这么大岁数了,就跟楼下待着不好吗?怎么也不叫人就自己下楼,万一摔了怎么办?到时候您想谁来伺候您,大舅妈?小舅妈?还是我妈啊?”
姥姥抓着孟琦琦的手笑道:“真是一个都靠不住!还不够闹心呢。我自己会小心的呀,我在楼上看见你了,怎么回来了,这不是还没放五一假呢?”
等扶姥姥进客厅里坐下,姥姥借着日光看到琦琦满脸的疲惫,苍老的手摸向她的脸,关切地问:“琦琦啊,怎么了这是,瘦得都挂相了?”
琦琦本想笑笑说没什么,可是嘴唇却忍不住瘪起来,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下来,等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才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跟白珂分手了。
“为什么啊?”姥姥瞪着眼睛问孟琦琦,孟琦琦心说我要知道为什么就不会这么痛苦了,愈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姥姥搂着外孙女摩挲着她的背,就像小时候受委屈的时候那样安抚着她。“白珂那孩子,心太重啊。算了,咱翻篇儿,谁离了谁不能活。我们琦琦又漂亮又优秀,还怕找不到人疼吗?咱放下他,找个更好的。”
孟琦琦仰起一张泪脸,哽咽地说:“姥,不想再找了,真的太伤了,太难受了……”
“好,不找就不找,不哭了啊……”姥姥说着不哭,自己的眼圈儿也跟着红了。祖孙俩正相互抹着眼泪,就看见徐阿姨讪讪地探头进来,说:“阿姨啊,琦琦妈妈说下班了过来吃午饭,您看咱们中午吃啥?”说完还意味深长地偷看了孟琦琦一眼。
姥姥说:“给我外孙儿包点儿饺子,琦琦爱吃。”
孟琦琦忙拦住说:“姥,我吃不下……而且我……也都没跟我爸妈说呢,徐阿姨,我也不怕您笑话,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他们交代,只想先躲几天,缓缓。”
徐阿姨自然拍胸脯保证谁也不透露,姥姥看着孟琦琦小脸儿干瘪的只有一巴掌大,心疼地说:“多少吃一点,不然人顶不住啊,早上还有点稀饭,小徐啊你快去给她热热,再窝个蛋。”
姥姥说着回头看看屋角的老式座钟,怜惜地对孟琦琦说:“你妈过来还得一个钟,你去踏踏实实吃点东西,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放心,没人去你那个屋。”
孟琦琦洗过澡回到自己的小屋,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束新鲜的玫瑰,鹅黄的花瓣含苞待放,花枝上的刺被悉心修整过,这肯定是姥姥叫阿姨拿上来的。花瓶旁边有一个巴掌大的相框,里面是十二岁的孟琦琦,梳着两只麻花辫,打着蝴蝶结,穿着公主裙,冲着相框外面快乐地傻笑着。
床上铺着白底小紫花的床单,枕头旁边摆着她小时候最喜欢的毛绒玩具,里面有一只从小搂到大的布偶熊,早已掉了颜色;还有一个黑乎乎的蒙奇奇,那是表哥送给她的,那年他去北京上大学,说发现了一个跟她一样名字的玩具,惊人地贵,可还是咬牙买给她了。
那时候她刚十六岁,开始有人给她写情书了。她一本正经地当做没看见,可是那些浪漫的情愫却抑制不住地生长,她的单人床的一边靠着一整墙的书柜,少女时最惬意的时光就是钻在被窝里偷偷看漫画,幻想着还未发生的酸酸甜甜的爱情。然而再回首却发现懵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