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府衙,两个兵士将一浑身是血的人拖了上来,扔在地上。王五奎上前抓住那人的头发,提起他的头颅,对柴峻道:“他本名罗追,是吐蕃潜伏凉州的细作,经他提拔的几个将官也都是吐蕃人。”
柴峻磨了磨牙,心里的愧疚没有了,空出的地方被仇恨填满了。他起身走上前,半蹲下来,对那叫罗追的吐蕃人道:“潜伏凉州十年,从一个普通兵丁做到驻军校尉,丁献,你藏得可真够深的!”
丁献双目淤肿,一张口满嘴血沫子,他面貌狰狞的笑道:“多谢少主夸奖。”
“芒松赞愚而不仁,值得你为他卖命吗?”柴峻问道。
“少主不会明白,罗追生为奴隶,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惟有听令行事。我的家人还在宗喀。”
“你,你不是说你父母早亡,是个孤儿吗?”赵连峰忍不住责问。
丁献瞥了一眼赵连峰,带着几许冷嘲,道:“使君对罗追有知遇之恩,下辈子结草衔环再报答你的恩情。”
赵连峰神色复杂,瞄了瞄柴峻,痛心疾首道:“是我识人不清,酿成大祸,请少主将某也一并军法处置。”
柴峻垂眼看着面目全非的丁献,沉吟道:“我已经飞鹰传书回瓜州,如何处置,待我父亲做决定。”
“是。”赵连峰抹了抹脑门上的汗,悄悄吁了口气。
凉州驿,温在恒睁开眼,望着白色床帐迷怔了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盛煦然趴在床边睡着了,俊美的脸上灰扑扑的,想是回来后都没顾得上洗脸。他想起小时候,他出痘疹,被锁在屋里,除了郎中和奶嬷嬷之外谁也见不着。煦宝不顾阻拦跑过来找他,进不去屋,就搬了凳子趴在窗边同他说话,每日都来。
有一日下了大雨,他以为煦宝来不了了,谁知他还是来了。安定侯一手打着伞,一手抱着煦宝,父子俩冒雨站在窗下同他说话。他那时既感动又羡慕,感动煦宝对他的关爱,羡慕盛家的父子情深,而他的父亲卫国公在他隔离养病期间,一次都没来瞧过他。他问奶嬷嬷,奶嬷嬷才告诉他,父亲陪同陛下和贵妃去云台山避暑了。小小少年,内心敏感又脆弱,夜里蒙着被子偷偷哭过。可等父亲回来,问起他的病情,他却满不在乎的说,没事,出痘而已,死不了。
温在恒抬手摸了摸盛煦然的头,盛煦然迷迷瞪瞪睁开眼,见他醒了,顿时睡意全消,喜道:“大哥,你可算醒了!我去喊御医过来,你等着!”说着便奔出了屋。
温在恒的手无力的垂下,心里空落落的,似充满了燃烧后的灰霾,飘飘洒洒,拨不开,散不尽。他宁愿自己永远都别醒过来。
屋外回廊下传来一串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切。
“舅舅!”
温在恒蓦然一震,还未反应过来,一道碧蓝的身影已奔至他眼前!白里透红的面颊,水灵灵亮晶晶的眸子,洋溢着欢欣雀跃……温在恒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心跳都漏了几拍!
舒婵悬在心上的石头终于落下了,从力乾堡回凉州的路上,温在恒一度浑身僵冷,连脉都摸不到了,可把她吓坏了!回到凉州,从胡尚宫口中得知为了找她,温在恒根本没顾得上养伤,吃不下,睡不着,屋里的灯烛彻夜亮着,她听后甭提多歉疚了。盛煦然来找御医时,她正在炉前煎药,一听温在恒醒了,她拔脚就跑来了。
“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温在恒没有任何反应,现在明明是黑沉沉的夜晚,他却好像看到了一片晴空,碧蓝碧蓝的,如水洗一般净透。
盛煦然和御医赶来了,舒婵被挤到床帐后面,温在恒瞧不见她了,忙支撑着上身往后看,盛煦然按下他,心中泛起酸涩,没好气道:“她没事,一根头发丝都没少!倒是你,命都差点没了!你躺着别动,让御医再给你把把脉!”
舒婵多少也感受到了盛煦然的迁怒之意,她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他们是谁,她又是谁,云泥之别,任谁都会觉得不值当。她出身寒微,不过是个假冒公主的骗子,却连累这么多人为她殚精竭虑,大费周章,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她怎能坦然受之?说到底是她运气差罢了,他们又不欠她的!
她往前走了两步,微微笑着对温在恒道:“醒了就把药喝了吧,我去把药端来。”
她神色轻松带笑,温在恒却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异样,眼睛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门外。
舒婵端药进来时,御医已经把完脉,查看了温在恒的外伤,叮嘱他要按时喝药,多休息。盛煦然想着温在恒醒来见到活的舒婵,定有许多话要问,在监督温在恒喝了药之后,便同御医一道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半躺着的温在恒和呆站着的舒婵。舒婵其实琢磨好了一番话要对他讲,她觉得他虽然是有些冷心冷清,对她也严厉非常,但总归是个正派的好人。而且他大婚在即,若是因为她,伤了残了,她可赔不起。
温在恒见小丫头眉心微蹙,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生怕她想些有的没的,便拍拍床榻,让她坐过来。
舒婵大大方方坐了过去,问他喝了药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温在恒笑了下,道:“没有比现在感觉更好的了。你没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