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蓝天夜有如被澈清的水洗涤过,柔和而又庄严,繁星浩浩,蓝缎一般的天幕上洒印着数不清的乱玉琼瑶。
“我一直觉得文化人读书识字儿,通情达理,这回一看,还不如我呢。”
孙麻子靠在墙根上,半仰着头看天。
“不如你?你是说杨干事不如你还是说张英姐不如你?”
“我说的房里睡觉的祖宗,你狗日的顺子一天不找我茬是不是难受?”
“我可没骂你,你先骂我的,到底谁难受。”
“都别说了,小心吵醒。”赵义打断。
四人在根据地里睡了个午觉,这会儿都不困,瞪着眼数星星。
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打开,张小米、陶红梅、崔庆才三人进来。
赵义转过头。
“人杀了?”
“杀了。”张小米点点头,“我跟红梅姐追了两个村,堵在家门口把他杀了。
天黑,没人看见。”
“行,吃饭去,吃完饭休息,一会儿有行动。”
陶红梅没说话,默默走进厨屋。
张小米走到赵义身前。
“赵大哥,我哥有麻烦了,他想见一面。”
赵义眼神骤然凝聚,“什么麻烦?”
张大米是游击队在县城高层的眼线和钉子,平时可能送不来什么消息。
一旦有消息,则能挽救怀义县的抗日形势,就如上次根据地转移一样。
绝不容有失。
“鬼子最近收编了一队溃兵,想要编组一個协军团。
我哥现在是张万和的副官,有机会出任营长。
有人想争营长的位子,对我哥动过一回手。
我哥只是一个副官,手底下没兵,想让咱们去解决了那人。”
“行,我知道了,你先去吃饭。”
这件事肯定要做,可是具体情况如何还得等见到张大米之后再做决定。
团里的比武还有三天,明天送完梁秀,和张大米见过一面后再回根据地。
张小米和陶红梅轻手轻脚的吃完饭,一个进东屋,一个进西屋,各自休息。
院子里安静下来,星月光芒洒落。
银亮表壳月光下熠熠,晶莹表盘承接柔和月光。
秒针踩着点一下下转动,精准、有韵。
分针、时针慢慢重合,指向表盘最上方的罗马数字十二。
咔——
秒针与分针时针重合的瞬间,赵义合上表壳。
“顺子、麻子,叫人。”
“哥,梁小姐她没走过远路,从这到县城几十里地她撑不住,恐怕会影响速度。
用不用弄辆车?”
“不用。
她要是知道我们是送她回县城,肯定不同意。
半夜叫醒她,再走几十里,让她又累又困。
等到地方了,再停下来歇歇,她就睡着了。
交给梁家人,没有一点麻烦。”
“高,真高!”
崔庆才竖起大拇指,一脸服气。
“赵队,脸厚心黑,你真该跟我一起当汉奸。”
月光下,一行七人。
赵义、张小米在前,顺子孙麻子在后。
陶红梅贴身梁秀在最中间。
“赵队长,咱们是去执行什么任务?”
“是杀鬼子还是锄汉奸?我能做些什么?”
“我看你们都有枪,能不能给我一支枪?”
“我也想亲手杀鬼子,等开学了告诉同学们,肯定都很羡慕我。”
梁秀叽叽喳喳,兴奋得说个不停。
“杀鬼子锄汉奸没有你说得这么简单,需要精密的计划。
这次行动也不需要用到枪,你跟着我们,只要到达指定地点就能完成任务。”
孙麻子跟在后面,听到梁秀的话,眼角不由自主的抽了抽。
这祖宗真是把游击班当成过家家了。
开学了告诉同学?
省城是沦陷区,鬼子的谍子遍布全城,哪哪都是。
你前脚说出去,后脚就有鬼子捉你去宪兵队上刑。
真不知道有钱人怎么想的,有福不享,偏要吃苦。
梁秀刚开始时还有劲儿,越走说得越少,走到最后,低头耷拉着脑袋。
一步一拖,一步一捱。
抬头,天光昏暗,星月隐去,陷入深深黑暗之中。
这是黎明来临前最后的黑暗,也是精神最疲累,最容易犯困的时候。
“原地休息。”
赵义发出命令的刹那,梁秀扑通一下倒在地上,头一歪,睡着了。
“麻子去前面村子里借头牲口和车,要给钱。”
“借还给钱?又不是不还。”
“给。”
“得,我就知道好事轮不上我,出钱的事准跑不了我。”孙麻子嘟囔着步入黑暗。
“好不容易攒这点媳妇本,全折进去了。”
牛车走得四平八稳,拉惯了田的耕牛,拉一辆架子车稳当又轻松。
托梁秀的福,游击班也能坐上牛车,不用走路。
梁秀仰躺在牛车中间,硬实的木板也睡得香甜踏实。
天色放亮。
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