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后来让沪上各帮派闻之色变的传奇人物,杜月笙?
姜诚无声地审视着对方,转瞬也是皮笑肉不笑地客套起来。
姓杜的现在应该也是刚被提拔,不管是口气还是行事作风都相对内敛低调。
见他并没有阻拦自己带来的护卫一同入内,姜诚反而澄定了几分。
把会面地点定在杜公馆,火并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以青帮的眼线分布,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是法国佬的合作伙伴——
在上海滩有两类人是惹不起的:一类是洋人,另一类就是军阀。
前者是想断财路,后者就是要命了。
神情冷肃地对紧随其后的叶海打了个手势,除了他之外,护卫们一律都守在会面的厅堂外围。
崭新的枝型水晶灯晃得大理石地面如同镜子,长条桌摆满了各种西洋餐点和洋烟洋酒,但围绕四周的雕花高背椅还都空着。
“黄老大没到?”
杜月笙正要引着他走下台阶入席,姜诚却旋即站定,故作冷漠地整理着西服袖口,“我姜诚可依照约定时间来的。”
被他如此一问,杜月笙不紧不慢地答道:“呵,黄老大此时在码头有些俗务……姜爷您不妨先宽坐片刻。”
姜诚冷笑:“我可没有等人的习惯。”
说完这话旋即回身招呼张家兄弟,“走吧,人家没诚意跟咱谈……再约吧!”
杜月笙没想到这年轻的军阀竟是如此,分明把己方完全不放在眼里。
正张了张嘴打算挽留,前厅那边便传来一个悠长的笑声。
眼看一個矮胖子由几个小脚簇拥着,正满面笑容地往这边来,杜月笙马上换了副脸孔:“姜爷您看,来得早,还真不如来得巧!”
迎面走来的胖子不见丝毫的憨厚,一双小眼睛充斥着狡诈和毒辣。
一笑起来更是透着股黑恶的邪气:“姜爷!呵呵……黄某来晚了,恕罪,恕罪啊!”
姜诚挑起下巴,竟是顺着他话说了下去:“要说恕罪,总有点作赔的……黄老大是准备拿什么偿这罪啊?”
其实这“恕罪”也就是客气客气便罢了,还没听说过哪个真揪住“迟到”这事要偿还的。
眼看这位老大面部多了一丝可见的不快,姜诚心下暗笑:才一句便沉不住气了?
还是在上海滩呼风唤雨惯了,连这么句试探便已受不了了?
很快低眉笑了两声,姜诚做出副“请”的手势:“姜某就是随口开句玩笑!我这在关外跟丘八们混一块惯了,说话粗鄙了些,还是要请黄老大恕罪才是。”
给了他个台阶下,黄金荣也是借坡下驴:“姜爷这是哪里的话?黄某来的迟了,确实该罚!还是要自罚三杯……”
说着与杜月笙交换过目光,快步上前笑盈盈地客客气气迎着姜诚等人一块进门。
“我看这俩家伙,可真不简单——飞澜,得小心应付。”
刚落座,张廷枢便偏过身子,以仅够两人听到的话语说着。
姜诚无声点头,却把目光投向对面开酒的黄金荣。
这胖子头上身上连点雨丝都没有,显然已提前在杜公馆等待许久。
没有提前入席除了是摆个所谓“老大的派头”,还有另外一层用意:
在旁边冷眼观察姜诚以及张家兄弟三人。
毕竟这似乎是青帮第一次跟关外的势力打交道。
尤其……是身为一省督军的姜诚,更是带着众多耀眼的光环。
热河督军之子,大帅张雨亭最为宠信的爱将……奉军之中年纪最轻,又最是位高权重的统帅。
他们没法不重视,可是这重视……却似乎无从下手。
人,已经被他们得罪了。
姜诚翘起二郎腿斜身倚靠在扶手上,回望目光阴鸷的黄金荣,始终没有开口。
一度冷场数分钟,双方人马都在审视彼此……
毕竟是拼耐性的时候,他们各怀用意都异常澄定。
“姜爷到上海滩来,就只是做生意的吗?”
终于还是杜月笙先打开了僵局,“不管如何来说,青帮不知如何得罪了远在东北的您——”
“码头和教坊,竟在同一天惨遭毒手……”
码头那边不必说了,叶海带着换上东北军服的士兵们,带着家伙直接剿灭……
而他口中的“教坊”,则是位于公馆马路一处有名的红楼子。
别看一直由天晟帮打理,但那那楼子也是黄金荣的产业之一。
而且因为公馆马路是英法租界的交汇处,红楼子的生意做的很大。
不过,姜诚可没直接出手。
跟郑家木桥的沙海帮情况不一样,他让人去租界……别是英法租界间闹事容易惹来麻烦。
所以把天晟帮连锅端的,是费尔南要求巡捕房出手的。
“姜某到上海滩做什么,似乎不需要向二位汇报吧?”
姜诚知道杜月笙的意思,反而姿态更多了些轻蔑……就是上海滩的俩黑恶势力,还打算跟军队叫板?
“不过话既然由杜爷您挑明了,姜某也不妨问问——二位知道不知道,我这个远道而来的,为何非要跟道上的弟兄过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