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掀起眼皮看向他时,眼底恨意那样清晰。
“我恨你,谢龛,若有朝一日有机会,我一定会亲手取了你的性命,就像对祁覃那样,哪怕同归于尽,我也要他死。”
夜风吹动男人的衣袖,带来刺骨的寒意。
谢龛静静看着她。
他猜到她会恨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会哭,会闹,会不许他靠近不许他碰她。
可显然这并不算最坏的结果。
原来这一个月来,他疯魔一般派出所有三厂一卫的人四处寻找她下落的同时,祁桑却在谋划着怎么杀死他跟祁覃。
祁覃。
在她心中,他竟是同祁覃那样的人别无二致。
边疆的风果真是冷。
他心口像是被撕开了一个洞,那股裹挟着冰渣子的冷冽寒风就那么肆无忌惮地钻了进去。
“那么祁桑你告诉我,那时的我该如何做?”
他看着烛光中她冷漠的小脸,一字一顿:“明知道放任祁旻活下去,最终会让我自己命丧他之手,你告诉我,我该如何做?”
祁桑没说话。
谢龛冷硬的眉眼染了些讥讽的笑意:“啊……他是忠臣良将,我是大奸大佞,所以他杀我是应该的,我就该坐以待毙,就该早死早超生,争取下辈子做个同他一般善良温柔的好人是不是?”
“不,你做得很对。”
祁桑平静道:“保全自己杀死敌人人之常情,所以我不觉得你做得哪里不对。”
她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但那并不影响我希望你去死,因为我是祁旻的胞妹,你杀的敌人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在意的人。”
谢龛掩于袖口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串冰一样冷的桑葚珠串。
他长久的没有再说话。
直到祁桑手中的安神茶彻底冷掉。
直到寒风卷走了这屋内最后一点温度。
他问:“所以呢?祁桑,你还要不要我?”
祁桑放下了那杯茶。
就像放下曾经不得不攀附依赖的一棵大树。
“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她说。
谢龛低笑出声:“不是想亲手杀了我么?怎么?只一句不见面就算了?不杀了?”
祁桑没有接这句话,只起身去了床榻,留下一句:“走时关窗。”
谢龛关了窗,关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他也果真走了。
不止是离开了她的窗子,而是当夜直接带人连夜离开了,走得彻底。
……
祁桑是两日后才回到的京城。
这才不过短短一个多月,乱战的痕迹依旧清晰可见。
路边重建了一半的屋墙瓦舍,余惊未消匆匆闪避的街头路人,以及四处巡逻的禁军……
“会好起来的。”身旁,祁旻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
祁桑落下了马车帘,点点头。
她知道。
眼下天下未稳,祁旻秘密离宫三日,自然是积攒了不少的事情要处理。
祁桑在他们自己的府前下了马车。
先前不过小小的一个门匾,低调的‘祁府’两个字,如今被一块巨大的檀木替代,烫金的‘公主府’三个字异常显眼,周遭围绕着雕工精湛的凤形浮雕。
门前坐着两头一人半高的雄伟石狮。
府外有护卫看守,扶风早早收到消息,在马车前候着,声音沙哑:“没能保护好主子,扶风该死。”
寒风凛冽,催得人眼尾泛红。
祁桑轻轻拍了拍他手臂,笑了。
还好好活着就好。
府中丫鬟小厮有条不紊地收拾着各处,庭院左右原本的宅子都被扩到了公主府内,自然是比原先宽敞了许多,需要跟着原宅的风格休憩整合。
见她进来,一名婢女悄然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长公主,奴婢流光,奉圣上旨意前来伺候长公主。”
她瞧着年纪不大,刚满十七八岁的模样,明明极为稚嫩的模样,却是个极为稳妥的性子,半点不见这个年纪姑娘的俏皮好动。
祁桑笑道:“既是兄长亲自指派的,我自然是信得过,日后这府中大小事宜,还要劳你多费心。”
“奴婢遵命,长公主一路劳累,奴婢备了热水,长公主沐浴过后再用晚膳可好?”
祁桑没说话,回头瞧了扶风一眼。
扶风被她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以为她有事要安排,立刻上前:“主子?”
啧。
祁桑摇摇头:“无事。”
除了两边新扩出来的两栋宅子在修葺外,先前这府中的一应布置没有任何人动过。
但其实这些并不是祁桑的手笔。
黄花梨木的桌椅,白玉茶具,范老先生的工笔遗作。
寝房里紫檀木的拔步床,羊脂玉镯子耳坠与玉佩,金丝楠木制的七弦琴。
这些都是谢龛给她添置的。
祁桑坐在梳妆台前,手指轻抚那羊脂玉手镯。
她先前戴的那一只,在被祁覃掳走后醒来就不见了,想来不是被他摘下丢了,就是被他一掌劈向后颈时摔碎了。
沉吟间,忽听扶风在外头敲门:“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