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丢下刚刚还小心翼翼如珍宝一般捧着的风筝起身:“带我去瞧瞧,我们大祁尊贵的太后同太上皇。”
“桑桑——”
祁旻抓紧她手腕:“不过是一份尊荣罢了,你若不喜欢他们,我自不会逼你去尽孝道,日后你们井水不犯河水便是。”
他手上力道极大,显然是铁了心不叫她去看。
祁桑盯着他清隽白皙的面容,有那么一瞬,陌生到仿佛从未见过他。
或许他心怀天下,胸纳山河,便是被亲生父亲嫉妒陷害都可以忍让忘记,继续做他的宽和帝王。
但她不是,她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是仇是恩分得清清楚楚。
“好,我不去。”
她说,声音清晰却冰冷:“但皇上,谢总督先前费时费力地去平沙县剿匪,不负圣恩得胜归来为皇上赢得天下赞扬,这大功您若只拿金银珠宝打发了,可就要贻笑大方了。”
她慢慢挣脱祁旻的手指,在他渐渐拧紧的眉头中微微笑了一下:“还有,东西二厂提督在这一个月里被接连撤职,谢总督碍于情面不想同您翻脸,但既然是碍于我的情面,这事我总是要替他讨个说法的,要么一个月内他们官复原职,要么……我亲自去会一会这两位新任提督。”
这是第一次,一向温和乖顺的胞妹对着自己的兄长露出了锋利的犬齿。
祁旻面色凝重冷沉:“都下去。”
明显压抑着怒火的三个字叫周遭婢女太监们冷汗涔涔,大气不敢出地退了开来。
凉亭内只剩下了兄妹二人。
对峙着。
后日便是除夕了,他们已经七八年没有一起过除夕了。
祁旻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同她置气,起身,一手轻轻搭在她肩头安抚道:“桑桑,哥哥知道你心中委屈,只是哥哥是大祁的皇上,一言一行都要为举国上下做表率,稍有差池便会落下诟病,遭人唾弃,哥哥奉养父母,并不代表什么,在哥哥心中,桑桑永远才是最重要的。”
重要吗?
祁桑仰头迷茫地看着他。
她已经分辨不清楚,如今的她在他心中还能占据几分了。
但其实她在意的根本不是对祁旻而言谁重不重要,而是那对癫夫疯妇根本就不配为人父母。
他们一生都充斥着自私、贪婪、虚伪、狰狞。
一个试图掐死亲生女儿,一个设计害死亲生儿子。
他们凭什么享受如今的荣华富贵、百官叩拜?
这天下是谢龛拱手相送,是兄长多年战功积攒下来的,同他们又有什么干系?
她没有再说一个字,后退了几步,肩膀慢慢脱离了他的掌控。
而后在祁旻震惊而受伤的目光中,转了个身离开了。
……
月明星稀。
谢龛推门而入时,便是满屋扑鼻的酒香。
祁桑半倒在贵妃榻上,双颊绯红,目光迷离,显然已经醉得狠了。
那犹带着一身寒气的大手将她软成一滩水的腰肢抱在怀里,激得她打了个寒颤,而后醉眼迷蒙地仰头,试图瞧清楚抱着自己的人是谁。
谢龛一手抱着她,一手去倒了杯热茶,放到唇边吹得不烫了,这才喂给她。
祁桑只尝了一口,便觉得味道不对,皱着眉推拒:“酒,要酒。”
“再喝就喝傻了。”
“傻了好,傻了就没有不开心的事了,你没瞧见大街上的傻子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么?”
喝醉了歪理也是一套一套的。
屋里暖炭烧的足,她身上只着一件外衫,整个人又香又软,抱在怀里轻盈得很。
谢龛瞧得眼睛发烫,低头在她唇角亲了一下:“行了,喝口茶解解酒,一会儿泡个澡该睡了。”
“睡睡睡,你就知道睡。”
祁桑忽然来了脾气,揪着他衣领道:“兄长断你羽翼,要杀你三个字恨不能写在脸上了,你还有心情睡。”
因为这个生气的?
谢龛觑着她,故意道:“那怎么办?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祁桑却是摇着头,似是要说什么,可又想吐,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热水不一会儿便送了进来。
谢龛剥了她的衣衫,将她放入热水里,亲自伺候她沐浴。
祁桑醉了酒,在水里也不老实,时不时扑腾两下,不一会儿便溅湿了他衣衫。
谢龛低头看了看,干脆也脱了衣衫进去,同她一道洗了个鸳鸯澡。
抱她出来的时候,肩头沾了几片嫣红花瓣,贴合着雪白的肌肤,似新化作人形的勾人妖精。
谢龛俯身将她放到榻上,一低头,便咬住了那片花瓣,将它喂到她唇边。
“祁桑,你害怕我会死是不是?”他问,声音隔着花瓣贴着她的唇,似最轻最软的低语。
也不知这句话里的哪个字刺激到了她,祁桑一瞬间红了眼眶。
谢龛抬手,那滚烫的一滴泪便落到了他指腹上。
只一滴,一道固若金汤的壁垒就在一瞬间轰然坍塌。
祁桑情绪忽然崩溃,伏在枕上呜呜大哭了起来。
憎恨的人高枕无忧地坐上了太后太上皇的座椅,思念的兄长无声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