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眼歪嘴斜,吐字不清,身形佝偻,行动不便,哪里还有半点将军时威风凛凛的模样。
那时的林氏对他都已经厌倦了,更何况是如今。
只是再如何,都比被关押在厂狱之内强上一万倍,因此当时他去厂狱瞧她时,林氏依旧表现的十分殷勤温柔,哭哭啼啼地央求他救自己出去。
祁桑转了个身,挑眉瞧着她:“林姨娘,父亲叫你呢。”
林氏看了她脸色一眼,随即掩住口鼻做出了一副十分嫌弃的模样,甚至后退了一步。
仿佛祁华章身上有一股令她极为作呕的气味一般。
祁华章挪步上前的动作一僵,不可思议地看着向来温顺的妾室:“心儿,你……你……”
祁桑笑道:“父亲可能有所不知,林姨娘这些日子被关押在厂狱里,巧的是,前朝的那位礼部尚书薛义也一并羁押在里头,他夫人姚氏已经伏法,这薛义怕是不死也要在牢狱里过一辈子了。”
她转而看向林氏:“林姨娘,此番你自己选择,是来做爹爹的太妃呢,还是在牢狱里陪那薛义一辈子?”
林氏眼睛在她跟祁华章之间来回数次。
这座院子瞧着极为冷清,伺候的婢女也只有零星的四五个,说是太上皇,也不过是给他一个体面老死的地方。
但终归是比牢里强千万倍。
她很想说留下,可也知道依照祁桑的性子,若自己临时反悔,后头不会有好果子吃。
她如今是皇上宠爱的妹妹,还有谢龛那样手握大权的驸马爷做靠山,想弄死她太容易。
衡量一番后,她依旧低垂着眉眼后退了数步,小小声道:“老爷,奴家……爱慕薛尚书,愿陪他在牢狱过一生,怕是要辜负您的一番心意了。”
祁华章呼吸骤然急促了起来,踉跄着上前几步,几乎要摔倒:“心儿,你上次不还说想继续陪着我的吗?是不是祁桑逼你这么说的?是不是?”
他话说得急了,几缕口水顺着嘴角滴落下来。
林氏这下装都不用装,十分嫌弃地皱了一下眉头,又后退了一步,嗫嚅道:“那、那是因为先前奴家并不知道薛义还活着……也是昨日才见到他……他吃了很多苦,瘦了许多……”
祁华章嘴哆嗦着,一只手也跟着哆嗦。
就那么愣愣看着她,两行泪从浑浊的眼睛里流出。
原来,他这样的人也会被伤害到啊。
瓜分着亲生儿子的军功,嫉妒着亲生儿子,设计害死亲生儿子的人,胸腔里竟然真的跳着一颗心脏啊。
祁桑冷笑一声,顿了顿,忽然道:“要不,父亲也去厂狱一并住着?女儿帮您挑个好一点的牢房,那样以来也能日日见着林姨娘了。”
祁华章哆嗦着身子转而看向她,半晌,问了句:“是不是旻儿叫你来的?他怨我是不是?当初爹爹并非故意,实在是不忍心覃儿命丧……”
“爹爹,你狡辩的模样真的很狼狈。”
祁桑打断他:“我同哥哥不是三岁小孩子,有些事,哪里是你两三句话就能哄骗过去的。”
祁华章呆呆看着她。
半晌,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跌坐到了椅子上。
好半晌,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像垂死之人呼出的胸腔中的最后一口气一般。
他坐在那里,即便什么都不做,一只手就那么一直不受控制地抖动着。
屋子里陈设简单,有几处甚至落了灰,显然照顾的婢女也没怎么用心。
当初征战沙场,他承了祁旻的军功,担了个将军的名声,心中不甘不忿。
如今天下太平,他却依旧要活在祁旻的光芒之下,做一个徒有其名,毫无实权的太上皇。
大祁子民提起皇室的时候,不会有人记得这后宫之中,还有个蒙了灰尘,垂垂老矣等待死亡的太上皇。
他们只会记得,如今皇位之上,施恩天下的人,是他们骁勇善战,智勇双全的大将军祁旻。
……
祁桑在后宫连搅两场,太后吐血晕倒,太上皇绝食,汤皇后夜里送了碗莲子荷叶粥去了御书房。
魏贵人又在一旁侍奉着磨墨。
见她来了,忙搁下墨条起身要告退。
已经子时了,她快困到双眼皮打架了,这老男人今日心情不好,怎么都不肯歇下,拖着她一道在这里吃苦受罪。
“不着急走,一会儿还有话同你说。”
祁旻一句话拦住了她的去路。
魏宝珠僵在原地,忍了忍,只得出去站着。
汤皇后将放得不温不凉的粥端出来,跪在皇上身边,轻声道:“皇上连日劳累,该早些歇息了。”
祁旻应了声,又关心了几句她打理后宫可否费力。
汤皇后的回答还是同先前那般,后宫和睦,十分省心。
客套了两句后,她便将话题引到了今日的事上,提及太后受刺激后连吐三口血后至今昏迷不醒。
祁旻搁下朱笔,端起茶杯来,拿茶盖扫过上层碧绿的茶水。
见他对此事不做评价,汤有慧迟疑片刻,还是继续道:“皇上,妾身知晓皇后长公主兄妹情深,只是长公主如今已嫁做人妇,这般不按规矩在宫中掀起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