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看,云霆拍桌子声音响得很,单从这个行为来看,似乎动很大的火气。
但南映栀不是对演戏毫无钻研的人,并不容易被这仨瓜俩枣糊弄。
作为实战经验充足的戏精,南映栀既见过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早已具备,识别同行演技的能力。
她很快,从云霆眼底一闪而过的欣喜中,分辨出他的怒火,多少有些人工作用。
不知道自己的表演正在被南映栀逐帧分析,云霆自顾自往下演。
装作十分火光,他冲下面暴喝:“赵译何在?滚出来!”
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赵桥叛逃,他难辞其咎,赵译颤颤巍巍,从武将列中迈出来,往地上一跪:“老臣在!”
试图营造威严感,云霆把音量降低,不像是在指责,倒像在和赵译密谈:“你可知道,按照我大离律法,为军者叛逃,其家属,特别是其父,该当何罪?”
感觉云霆话语间没有要宁事息人的意味,赵译冷汗直冒。
这叛逃罪可轻可重,全凭陛下心意,可若是陛下不松口,那此事就难办了!
“回陛下的话,”惶恐归惶恐,赵译心理素质尚可,还能勉强镇定,有条理发声,“重则流放,轻则贬谪。”
“那你觉得,”把决定权交给赵译,云霆暗示得很明显,“赵桥此举,是轻是重?”
当然想避重就轻,赵译顿时明白云霆问他这话。
他绞尽脑汁,组织措辞,终究还是哆嗦着嘴唇,把云霆递到他手边的决定权换回去。
“兹事体大,臣身在局中,看不真切,不可信口雌黄,”想着这么不自己说出“臣无罪”,更令人信服,赵译小心翼翼,把难题推回云霆手里,“依臣看,此事还是交由陛下定夺,较为稳妥。”
还想让赵译亲口狡辩,引起公愤,自己再下场“主持公道”,选个折中的法子,既能让他们别吵,又能让自己显得不太昏庸无能,云霆暗自咬牙。
这赵译,到底是老油条,一句“全凭陛下定夺”,把自己摘得如此干净!
感觉自己陷入两难困境,他不由皱起眉头。
不救赵译,把他流放,“提督”一职空悬,京城布防,将有一大块空缺。
提督是个美差,俸禄高,还只用在京城周边日常巡逻,不必上战场拼命。
多年来,都是人人想争的肥肉。
只是赵家之前从龙有功,获此差事,提督一职,便成为赵家儿郎餐中餐。
现在一放出去,指不定要引起多大纷争。
想着手头只有个晋安,而晋安有暗卫,早已能凭势力威胁他,若再加上禁军,他的情况便更火上浇油,云霆情愿,保下赵译。
可空口无凭,将赵译“无罪释放”,自然不行,文武百官都看着呢,至少得做足表面功夫。
“要朕说,”感觉这段说辞没什么说服力,云霆心有些虚,不由装腔拿调起来,“赵桥叛逃,和你赵译,没什么必然关系。”
此言一出,宛若油入热锅,下面的臣子再也不甘寂寞,开始交头接耳。
“沙沙沙”的喧嚣,似潮水般,慢慢往龙椅涌,压得云霆喘不过气。
但既然已经决定要保下赵译,云霆便只能一意孤行。
“朕决定,罚你半年俸禄,加上禁足五日,你可有异议?”
这个处罚方式过于宽厚,让大臣们霎时炸开锅,连一向与人为善的南映栀,都忍不下去。
本来她只是觉得,云霆一举一动,像是演的,而且演技还充满槽点,让她无从吐起。
万万没想到,云霆倾情出演,敢情是憋着大招。
赵译嫡子赵桥,做出这等不齿之事,至今下落不明,他这个父亲,就是替子受罚,也不为过。
而云霆的处理方式,居然只是罚他俸禄,加上不痛不痒的禁足,被贬谪,都无。
也不怪群臣反应激烈,云霆光打雷不下雨的作风,让南映栀也感到愤愤不平。
这个处理方法,对得起在前线冲锋陷阵的主帅南毅,对得起拿命来换取和平的士兵们吗?
见群臣激愤,都在质疑这个处理方法过于轻,云霆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何尝不知道,这样“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不妥,可想要把赵译抱住,他仅能出此下策。
想着掩盖尴尬,云霆急忙跳过这个话题,强行叫停:“此事,到此为止。”
下面纷杂声音过大,把他的声音完美盖过去。
一时间,井然有序的金銮殿,陷入杂乱无章的海洋。
身为大太监,高舒有帮忙维持秩序的义务,他挥舞着手中拂尘,替云霆大喊:“肃静——”
碍于“枪打出头鸟”,大家都没胆量光明正大向云霆提出异议,只敢在下面议论,在高舒喊声下,又慢慢闭上嘴。
喧哗的金銮殿,渐渐恢复平静。
端起茶杯,喝一口茶润润嗓子,南映栀脑中想着发言内容,做好为将士们发声的准备。
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发声,旁边忽地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