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依蒙叹了口气,“我十二岁的时候,我爷爷出了事,是因为一些经济上的问题,他本来就有病,在那样的情况下,很快就病故了。而妈妈也牵涉了进去,在接受调查的时候,受不了压力,在派出所自杀了。我以前只是因为妈妈做生意太忙,总是没时间,所以才一直待在姑妈家里。但那件事发生之后,我便成了孤儿,因此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几乎一度抑郁。周围的人也都知道我们家发生的事情,姑父和姑妈为了减少这件事对我的影响,在办理收养手续的时候,便给我改了名字,让我跟姑父姓了,又带着我搬去了邻县的县城。姑父和姑妈一直没有孩子,对我视如己出,这么些年来,我也是一直叫他们爸爸妈妈。”
伍毅然没想到秦依蒙经历了如此变故,想到那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子在他离去后的岁月里竟然经受了那样的打击,心疼不已,握住她的手紧了紧,有再想拥她入怀的冲动。
“我们在隔壁县城住了六年,上完了中学,然后考上了一所北京的大学。我大二的时候,我爸妈,嗯,就是你认识的姑父姑妈,又搬回了彩镇,因为彩镇这几年一直在败落,学校相继倒闭,老师都被调往不同的单位了。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当年的事,爸爸前几年退了休,人年纪大了,不免有些念旧,便又搬回彩镇了。”
“原来你们曾经搬离彩镇六年,怪不得我前些年回来打听时,总打听不到你们的消息。”
“你前些年回来过?”
“嗯。我母亲毕竟葬在这边。我有好几年,每年都会回来一次,只是后来工作逐渐忙起来,便回来得少了。”
“对了,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我听妈妈说,伍阿姨在你高三的时候去世了,所以你并没有参加高考,你是后来自己上的大学吗?”
“母亲去世后,我便一个人南下打工了。我学历太低,所以找不到办公室的工作,只能够做一些不需要技术含量的工作。我做过很多的工种,电子厂工人,工地工人,酒店服务员,保安,高空作业员等等。我一边工作一边自学,攒了一些钱后,便去报成人自考提升学历,自学英语,后来得到一个机会做了工厂的采购,再后来,又因为一个朋友的关系,介绍我进了莱斯因,在那里一做就是六七年。”
“可是,你怎么又学会摄影的呢?”
“进莱斯茵后第二年开始学的,那时候是2001年,我已经二十五岁了。但是这个念头却已经萌发了好多年,我最初萌发学摄影的念头,是十九岁在工地做高空作业员的时候,我去做那份工作,一开始是为了它比其他工种的工资要高,后来却是真的有些喜欢,因为我很喜欢从高空看城市的感觉,原本庞大的建筑物从高空看去,像是小孩子的积木,而穿行期间的人和车子更如同蝼蚁,那种物理空间上的抽离一定程度上帮助了我从痛苦中解脱。我当时极想记录下来,当然,我会画画,最初我是通过画画来记录的。只是我那个时候从事的工种几乎都没有什么业余时间,但我却极度想尽可能地记录下所有打动我的画面来帮助自己。所以从那个时候起,我便非常渴望摄影。”
“摄影一直是我向上生长的动力。你知道吗真真,除了高空中俯视世界的感觉,你的脸”,伍毅然说着停下脚步,无比珍惜地看着秦依蒙的脸,“也是我治愈自己的方式,我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我们在一起的时光。但我开始感觉到,在没日没夜的忙碌中,你的脸在随着岁月的流逝变得模糊起来,而当我回彩镇想再去看看你时,你又失去了踪影。于是学摄影便成了我的渴求与执念。”
“那时候相机是非常贵的,但我一直心心念念,一心只想做这件事,从来就没有放弃过。找到你,记录下你的样子也是我坚持摄影的一个重要原因,但可笑的是,我到底没能在遇见你时,第一眼就认出你来。”他有些惭愧地看着秦依蒙。
秦依蒙笑笑:“别苛求自己吧,我也没能认出你来。”
“不管怎样,上天总算厚待我们,兜兜转转一圈,我们到底还是重逢了。”伍毅然说完,和秦依蒙相视一笑,两人均感柔情无限,对上苍充满感恩之情。
“真真,命运真是残忍,竟连你这样的女孩子也不放过,让你承受那样的痛苦。”他想起方才她说过的经历,心中又不由得一阵紧缩。
秦依蒙眼神中闪过一丝痛楚,那是被刻意掩埋在心底多年的伤痕,她本以为已经痊愈了。她轻叹了一口气,嘴上浮现一个有些凄怆的笑容:“我以前也怨过的。但是后来都淡然了,毕竟命运待我不算太薄,给了我这样好的爸妈,一直待我胜若己出,而且几经辗转,我们又重逢了。”
“只是......”,秦依蒙咬了咬嘴唇,“我怕你会对我失望,你印象中的真真是那样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子,也许在你的想象中,她应该也是那样子长大,长成一个的无忧无虑的快乐公主一样的女孩子,也许就像......”她想到樊艾玛,但是忍住了没有说。
“如果你不是知道我就是真真,你大概也不会选择我吧?”她心中酸涩难当,到底没能忍住,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她虽然没有说出樊艾玛的名字,但伍毅然从她的神色中已然看出她想说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