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人码头的戏院里正在上演一出好戏。
两个身穿全套戏服、头顶拉着细线的人偶手拿红缨枪,在戏台子上你来我往地斗着武器。
红的一个后空翻躲过蓝的攻击,蓝的一个手掌拍弯了红的枪头,每一招的出击都如同真人一样快准狠。
动作随着叮里咣啷的鼓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红的一连几个后空翻将整个拾叁坊引向了高潮,台下楼上看戏的人都连连鼓掌叫好,滔天的声音快要把拾叁坊的屋顶掀翻。
拾叁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戏台上,也自然无人注意角落里默默出现的一只黑色人偶。
它的表情似笑非笑,黑白相间的面具显得空洞的眼睛孔格外渗人。
头顶和四肢的细线散落在地,正迈着僵硬的关节缓缓走到了人群的边缘。
它伸手掐住了一个男人的脖子,一边用力一边往外退着。
直到男人的眼珠上翻、青筋暴起、嘴巴大张,男人不断挣扎着的四肢在几分钟后软了下来,任由着黑色人偶拖进了黑暗里。
拾叁坊里人声鼎沸,谁也没有注意到边边角角出现的人偶,也没有注意到身边不断消失的人,直到人偶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后台的空地上,黑色人偶拖着刚掐死的男人扔在了死人堆上
上面几十个人的样子都是嘴巴大张、眼球凸起、脖子上大片青紫的死状。
黑色人偶向着黑暗中的红色人影拱手作了个揖,随后便绕过四方而来的,拖着死人的人偶,走进了拾叁坊内。
1881年3月,伦敦东部的泰晤士河左岸,这里是着名的华人码头区。
大约是三十年前,鸦片战争后的十年,大批的中国人跟着前往伦敦的商船来到了这里。
经过不断的纷争和洽谈,大多中国人聚集在一起,组成了如今的华人码头。
华人码头的活动分为白天和夜晚,白天的主要活动是码头区的水路商运,上面装载的货物多为丝绸、茶叶、瓷器和一些能换取暴利的走私商品。
夜晚的活动则是居民自发组织的华人集市。
华人集市背靠码头,太阳刚一下山,住在华人码头的居民们便都冒出了头。
几条街的商贩张灯结彩,开张迎客;小摊小贩席地而坐,叫卖着东洋玩意儿;每逢中国的传统佳节,一连好几个夜晚的欢闹声都响彻云霄。
华人集市在整个伦敦地区都十分有名,吸引了大批伦敦的本地人前往。
其中最负盛名的,当属繁华中心的戏院——拾叁坊。
艾薇到来的这天晚上,就躲在拾叁坊后厨准备食材的屋子里,和她一同躲着的,还有大名鼎鼎的华人码头区统领——朱先生。
原本热闹非凡的拾叁坊此刻正陷入了暴乱之中,暴乱的不是穷凶极恶的匪徒,而是一群了无生息,真人大小的戏院木偶。
艾薇下午刚到华人码头时,天上正下着蒙蒙细雨,码头的搬运工和纤夫们正光着上身往船上搬运着箱子。
他们都有着黝黑的皮肤,发力状态下的肌肉鼓鼓囊囊,吆喝声在泰晤士河上此起彼伏。
搬运的人的年龄从15到60不等,全部都剃了头,留下一根长辫子在脑后,有的将发尾衔在嘴里,有的则把长辫子盘在脑袋上。
艾薇经过他们时,躺在一旁抽烟的搬运工狞笑着朝她吹着口哨,嘴里说着听不清的北方或南方的方言,只隐隐地听到了一些“小娘子”、“晚上”、“床”。
艾薇没有理会,她左右观察着华人码头的情况,可惜这一片区域都是货物的集中摆放地,除了搬运工就是正在指挥着的监工。
漫无目的地不知走了多久,艾薇的身上早已淋湿,一络络的黑发散落下来,紧紧地贴在后背上。
耳边不断充斥着不堪入耳的声音,早已让艾薇心烦气躁。
刚才生的约书亚的气趁着这个机会又涌了上来,逼得艾薇只想大声哭出来。
艾薇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生他的气,可能只是觉得约书亚过于理智的想法让她觉得自己对孩子们的担心什么都不是。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矛盾让艾薇恼羞成怒,这让她一气之下赶走了约书亚。
“小娘们!”
三个穿着粗布背心的古铜色男人包围住了她,每个人都带着浓重的鼻音。
“下着雨淋坏了你可不好,去我那儿坐坐吧!啊?”
“让兄弟几个给你暖暖身体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满口的污言秽语刺激着艾薇,艾薇紧紧捏着拳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脾气。
她翻了个白眼,转了一大圈绕开了他们。
“嘿,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骚货!知道我是谁吗?”
“告诉你,跟了我!可比在暮云斋的那些贱货们香!”随后又是一阵刺耳的哄笑。
艾薇的情绪高涨,她红透了脸颊和脖颈。
泪水混着雨水淌下来,她在愤怒的张望中看到了河边的几颗大石头。
艾薇搬起几颗大的就朝那三人扔去,见他们轻易躲过,又连忙捡起几颗较小的掷了过去。
有一颗幸运地命中了其中一人的脸,他的额头立马肿起一个小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