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翻滚着白色的云雾,整整齐齐,从一端涌向另一端,不愿让任何一丝阳光透过。
这样的天气,闷、郁闷、闷热、闷头、闷气、闷得心里发起了慌。
“要天黑了……”
年轻小伙将纱窗干脆地关闭,两步并作三步跑进了暮云斋的后厨。
“天黑了……”
像是一个口号,其他人也不约而同地望向了窗外。
他们嘴角向下,眼睑紧绷,本就绝望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与无助。
“怎么了吗?”
受到这一紧张氛围的影响,艾薇也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窗外。
白雾、烟尘、静寂、空荡……与早些时候的环境相比只是多了些黯淡。
“该吃饭了。”
主厨用肉乎乎的手背抹了抹还未干涸的泪水,翘着兰花指挽起袖口后也转身进了后厨。
“现在?”
艾薇揉揉眼,再次看向了墙角那条黑棕色的西洋大时钟。
指针明明白白地指向了罗马数字4,而暮云斋的晚饭时间通常还要再晚个两小时。
“王姨,先让小七和小九上去休息吧。”
茗灿捏了捏两个小孩肥嘟嘟的脸颊,顺便把其中一个的鬓角刘海别到了耳后。
目送三人的身影上楼后,茗灿便再也没有了话语。
她深深看了艾薇一眼,又故意避开了约书亚疑惑的视线,悄声走入了前台。
不一会儿,茗灿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中,同时,一股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后方传了出来,她正在前台的柜子里翻找什么。
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东西,艾薇咽了咽口水,耐心等待着茗灿的再次出现。
终于,捣鼓了两三分钟后,茗灿终于从黑暗中现出了身影。
她简单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和歪倒的衣领,将一叠发黄的信纸递给了艾薇。
“这是什么?”
艾薇问道,慢慢打开这沓折叠了一遍又一遍的信纸。
“这些纸是我从朱先生的书房里找来的。”
茗灿低声解释道。
“朱先生放在书房的信纸是从中国运过来的花草纸,全伦敦只有这独一份。”
“认识这种纸的人不多,要么是朱先生的亲信,要么是朱先生的仇敌。”
艾薇眨了眨眼,这种花草纸十分珍贵,朱先生通常把它们锁在书柜最深处,需要传达重要指令时才会不情不愿地抽出一张,再裁减半张。
这足足有十几张了吧……艾薇表情复杂地看了茗灿一眼,希望朱先生回来之后能手下留情。
“这是华人码头每天晚上经历的场景,我只会写几个简单的汉字和一些特定的码头交易符号,所以大部分都是画下来的。”
茗灿不知何时移到了艾薇身边,白葱一样的手指轻轻指向了信纸中央那团乌黑的线条。
“这是晚上的星星,这是造大炮的火炉,这是那伙叛徒,这是干活的男人们……”
“这是女人们,一部分制作蔬菜罐头,一部分缝补衣服,一部分和男人一样干着粗活……”
茗灿一张一张翻阅着信纸,经她这样解释,原先歪七扭八的线条也变得生动形象了起来。
“这些人拿着鞭子,这些人拿着大刀。”
“这些人是外面来的洋人,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被贼人抓住的。”
“他们被囚禁在了码头边的船只里,是……是那群贼人们的食物,我们亲眼看见过……”
茗灿的声音明显害怕到虚浮了起来,她用力喘着气,努力将那些血腥的回忆赶出眼前。
“这是赵明骅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这是他身边那个长得妖里妖气的洋鬼子……”
“啊?”
“没见过?”
“没见过……”
“长得怪好看的我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