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停电了,秋丫在煤油灯下认真看书,光线黯淡,不自觉地越凑越近。‘嚓’的一声,待反应过来,她那整齐的头帘已经被燎去大半,随即传出焦糊的气味。
捻着不断掉焦渣的头发,秋丫急得来回拧巴着身子带着哭腔跟母亲抱怨:“这下丑死了,明天可咋去上学?”
望着女儿秃了的前额和被灯烟子熏黑的鼻孔,秋丫娘忍住笑安慰道:“没事,放心睡吧!明早娘帮你想办法。”
早晨,母亲只能为秋丫重新梳下来一绺头发剪短,好歹能遮盖一下。秋丫照着镜子左看右看,还是觉得有点丑。
旁边的娟子急得绕着她走来走去,催促道:“没事呀!看不出来,快点吧!马上就迟到了。”
秋丫又往翘起的头帘上抹了把水,然后用手压着,跟娟子一路小跑着上学去了。
赶到学校,老师已经在教室门口等着上课了,秋丫烧焦的头发还是被玉蓉老师一眼就看出来了:“你这头发是怎么弄得?胡哧拉啃的,烧火时灶子‘打呼’燎的?”
“是煤油灯。”秋丫说着,下意识地抬起一只手摸了摸已经冻的梆硬的头帘,随后白了娟子一眼,意思是:还说看不出来呢!
“以后小心点!”玉蓉老师毫不走心地说了一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问了秋丫一句:“你爹在家吗?”
“我爹走了好多天了。”秋丫抬头看向老师,以为她找父亲有事。
“奥……又走了!”玉蓉若有所思的嘟囔了一句,见秋丫还站在那里等下文,连忙说道:“没事,快进屋坐位子上,开始上课了。”
短短几天,气温就断崖式下降到已经伸不出手了,教室开始生炉子取暖。同学们轮流从家里拿烧柴,多数都是背的苞米穰子,堆在教室里的一个角落。
火炉安在桌板子一侧,在第二行和第三行中间位置。
外面北风呼呼地刮着,屋里填上满满一炉苞米穰子,不一会儿,铁皮炉子就‘哞哞’叫了起来,炉筒子也红了半截,坐在附近的学生赶紧尽量躲远点。
娟子的手由于连年冻伤,肿得跟包子似的,上面还起了一些红色的斑点。冷点还好,只要温度上来,就开始钻心刺痒,她就会不停地挠,实在不解痒,就拿起一个苞米穰子在冻伤部位来回搓。
苞米穰子虽然火旺,缺点就是太容易‘涝炉’,必须指定一个‘炉长’,过一会儿就添一次。
这个活有一定的技术含量,添早了、炉火一直太旺,热得受不了,也费燃料。添晚了、只剩下点炉灰,还要重新引火。
要等眼看就过火了,还有几个红火炭,才是最佳时间。
‘炉长’这个差事大家都抢着干,原因是只要在位子上坐不住了,就可以借着捅炉子、添炉子活动一下,就算老师在讲课,也无所谓,毕竟要保障教室里的温度。
玉蓉老师只随口问了一句:“炉长由谁来当呢?”
就有很多同学举手、踊跃报名:“老师,我,我……”
玉蓉看了一眼已经窜到她跟前、把手举的高高的徐三虎说道:“一边去,你就算了吧!让你干,还不得盯把鼓捣它,心思更不在学习上了。”
然后把目光转向跃跃欲试的铁蛋说道:“炉长暂时由刘忠学来担任,以后可以轮值,随时调整。”
铁蛋的学名叫刘忠学,跟忠厚同一辈分。学习成绩很好,但脾气犟、蔫渠,只要不随心就会想方设法找补回来,最怕的人就是他爹——队长刘青富。
因为刘青富秉承‘棍棒出孝子’‘不打不成材’的教育理念。
下午放学,秋丫跟海棠约定吃完饭去二姑家、也是海棠的二姨,两个人看到班里同学在炉子上烤去年的干咸菜疙瘩吃,馋坏了。
二姑腌的咸菜最好吃,咬起来肉肉的,里面都是红瓤,海棠说前段时候还看到她家的咸菜疙瘩在仓房挂着,两个小伙伴打算去偷几个。
秋丫二姑是个极抠门的人,张嘴跟她要,也许能给一个,但秋丫和海棠羞于启齿,一旦二姑找理由拒绝,还挺尴尬。
别看二姑家就在同村住着,但秋丫很少去,一是二姑家没有跟自己同龄的玩伴,再者二姑对侄男阁女都不怎么亲,天天就知道打自己的小九九。
大表哥忠义得了蛔虫病去世,家里还有一儿两女三个孩子。
二姑在村子里号称‘铁算盘’,既能干又精于算计。农忙自不必说,从田里回来,从不空手,要么背一捆野菜,要么抱几根烧柴,恨不得连风都抓上几把。
冬天也从来不闲着,剥瓜子、砸杏核、纺毛线,总有出钱道,今年又跟秋丫爷爷学会了编席子、打折子。
秋丫和海棠到了二姑家,只见里屋外屋没有下脚地方,全是备料。要么是正用水闷着的一大捆秫秸秆横在地上,要么是已经劈成两半的秫秸杵在墙角,姑父用刮刀在刮着里面的穰子。
二姑几个手指上缠满了布条,坐在地上往前挪蹭着编一块折子,身后编完的部分卷成了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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