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傅醉先前跟着高随来了很多次坤宁宫,这里的宫女们早就认识了他,只当他是皇后的娘家人。 毕竟,他姓傅。 这些宫女们打趣道:“你看你这一脸蔫儿样,御膳房的公公们刚才说了,等会儿午膳会有羊肉饺子,你不是最爱吃那个吗?” 傅醉慌忙收拾起自己的心情,冲着宫女们行了个礼,道了声:“那今儿真是有口福了。”转而却又对澜冰苦笑了一声:“前边儿乐声极是好听,我想去看看。” 澜冰自是看出自己儿子的不对劲,但当着其他人的面,她也不好多问什么,便只能点了点头,似是暗示一般,宽慰了他一句:“若是等会儿你瞧着那声儿不大好听,就回来跟我说道说道。” “是。”傅醉低下头去,拱手为礼,道。 低下头去,没人看得清他的眉眼,更没有人能看得出他此时的心情。 他隐忍住心底最大的崩溃,鼻尖酸涩似是快要将心底的眼泪溢出。直到澜冰带着宫女们离开很久了,他才崩溃地、颤抖地、脆弱地直起了身子。 真是讽刺。 活了这么大,当着外人的面,见了自己的母亲,却根本不能唤一声“娘亲”,更不能将自己心底的刺痛一吐为快,更不能伏在自己的母亲肩头大声哭泣。 为什么! 凭什么! 无尽的朱红宫墙,长长的宫道另一头是欢庆的锣鼓乐声,而这一头,只有傅醉一个人孤单的,脆弱的背影。 …… 傅醉根本就没有去前边儿听曲看戏。 他出宫了。 他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虽是先前过了个苦哈哈的年份,但随着西南边境捷报传来,让这个春节过得,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唯独傅醉。 沿街叫卖的糖人,果脯,甚至是一些好闻的包子,馒头之类的,都提不起他半点儿兴致。 先前他在坤宁宫里本是有些饿了,想去正殿后头的小厨房找点儿好吃的,却不曾想,偷听到了这些肮脏的事儿。 却让他觉得意外的是,饥饿的感觉消失了。 原来,人在极度崩溃和跌落人生黑暗之时,是不知饥饿为何物的。 …… 傅醉就像是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一样,又或者说,他确实是个无家可归的人。 等他自己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行走在万兽山主峰的小径上。 今儿天气极好,一阵冷风刮来,竟是让他嗅出了一股子早春的气息。 却正是这股子气息,让他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去万兽山做什么? 真的要把这些肮脏破事儿都告诉敖鹰吗? 虽然他是自己的爹。 可若真是告诉他了,他能解决什么?依着他的性子,恐怕,他会带着众多山匪,直接杀进宫里去吧? 若是真这么冲动,恐怕,万兽帮就会毁在今天了吧? …… 虽是这么想的,可傅醉的脚步却不曾停下来。 他就这么懵懵地沿着山路向上走去,忽而听见有人喊了他一声:“你怎么来了?!” 傅醉仰头望去,却见一个米白色锦衣长衫的男子,正站在前方侧径上,他的手中正拎着一个大布袋,好像是要拿去丢掉的样子。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沈叹。 傅醉张了张嘴,他认得沈叹,最近来万兽山见过他几次。 这人好像是敖鹰身边最为得意的帮里第一护卫。 既然是第一护卫,那武功应该很高吧? 傅醉在心底颓然地嘲笑了自己一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傍身之能,如果自己当初学会一身武功,就不会再惧怕皇后和高随先生在背后对自己玩心计了吧? 可是,自己从出生时开始,就住在傅家和高家,根本没有一丝半点儿接触武功的机会。 唯有这一肚子无用的诗书! 傅醉叹了口气,对着沈叹抱拳行了一礼,没有多说什么,便转而下山去了。 沈叹站在侧径旁,看着傅醉落魄的身影,他眯了眯眼,沉思了片刻。 接近晌午的冬日阳光并不刺眼,慵慵懒懒的日头像是一碗热腾腾的饺子,温暖着大地的身心。 沈叹就这么看着傅醉渐行渐远的背影,他知道这人是敖鹰的儿子,回帮这几天也见过几次,听喝醉的敖鹰说起过,也听帮里其他人谈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