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接受他哥哥的全部力量。
【时之沙】的光笼罩他全身,纯白刺目的光影里,罗焕生已经哭不出来了。小孩眼睛泛红,神情茫然,身体却止不住发抖。
他用十年,走完了哥哥的一生。
于是在哥哥死后,他才发现——原来从出生开始,自己经历的每一段岁月,都是在与他相识。
他竟然那么了解哥哥。
那些将他折磨无数遍的病痛苦难,都是那个少时成名的儒家天才,修行的故事。
是幼年时,水汽氤氲,让人溺毙的禁地石室。
是长大后,独行千山、孤海泛舟,留下的遍体伤痕。
这一刻他获得了哥哥的全部记忆,也终于读懂了过往十年里,那万万个莫名其妙的瞬间。
——莫名其妙的难过,莫名其妙的眼泪,莫名其妙的满足,和莫名其妙的畅快。
原来,那都不是他的感受。
因为他连自己的人生都没有。
哥哥魂飞魄散,把命运还给他时,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罗焕生,你自由了。”
“你以后可以做自己了。”
罗焕生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这明明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可他现在心里好难过。
他自由了,以后他有自己的人生了,他的喜怒哀乐,都属于他自己。
可是他一点都不开心。
他的心脏好困难。
属于圣者,充盈澎湃的力量,一点一点,通过【时之沙】的杀机,渗入罗焕生体内,它们像是河流,又像是潮水。
他在水中沉浮,眼前走马观花,看遍了哥哥的一生。记忆不断下沉,下沉到底,最后他看到了十岁的哥哥。
身着白衣,粉雕玉琢的男孩,安静坐在石室里,别过头来,眼珠子漆黑冰冷看向他。
“哥哥,对不起……”罗焕生哭着说。
可罗文遥只是皱眉更深,不可思议。
死后他们的命运重合,岁月另一端,十岁的哥哥弯下身,用手重重擦去他的眼泪,低声骂:“有那么笨吗?”
“你被当做我换命的容器,十年全是为我而活。”
“哭不是哭,笑不是笑,痛苦全来源于我,罗焕生,你到底对不起我什么?”
罗文遥声音轻而平静。
他杀人如麻了一辈子,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连怨憎都品尝不出的弟弟。
罗焕生哭得停不下来,眼睛像一片落雨的湖,只重复说。
“哥哥,对不起。”
罗文遥一时恍惚,久久不言。他早就忘记了自己十岁时的心境,却也知道,绝对不会是这般善良柔软。
小溺真的能成圣吗?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但他并不后悔。
罗文遥捧起罗焕生的脸,擦去那些滚烫的眼泪,缓慢耐心说:“罗焕生,就当这是我给你
的十岁礼物吧。”
“你以后,会比所有你听过的故事主人公,都更优秀。”
他看向他,就像是人死后遇见另一个自己。
“云歌会是你人生的起点。”
罗文遥轻喃说。
“我真希望你恨一恨我。”
“哥哥……”
罗焕生竭力抑制住抽泣颤音,直到他彻底接受全部记忆,纯白色的光线褪去,才终于不再压抑,哭了出来。
施溪不再和纳兰诗废话,他现在要去禁地找瑞王。可留罗焕生一人在这里,他又不是很放心,他的命是惠夫人给的,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对罗焕生坐视不管。
于是,手中的机关伞变动,最后成了一根木标,施溪本来就兵家三阶,对阵法熟络。以木标做阵眼,在罗焕生身边,布下了一个法阵。
纳兰诗见此,眯了下眼,漫不经心说:“小少主。你身为云歌世子,为救一人而置云歌百姓于水火中,是不是有失偏颇。”
施溪说:“皇宫外殿有翟子瑜,【鬼将军】的十万阴兵他能对付。你也不用对我危言耸听。”
纳兰诗:“好,那我换个说法,【鬼将军】此行,为的是你卫国皇陵,你不杀【鬼将军】,就不怕后患无穷吗?”
施溪抬头,平静问:“纳兰诗,你真的不是鬼将军对手吗?”
纳兰诗恨声笑:“我是不是他对手,跟我能不能杀他是两码事。就算我把他重伤到奄奄一息,都离杀死他还差千万里!他当初可是从锟铻刑场逃出来的啊,而且他手中的碧萧神器杀机可还没用——你说我怎么杀他。”
纳兰诗咬牙,眼神阴翳:“现在这里,能顷刻之间杀死他。让他全然无反抗之力,一击毙命的,只有你和罗焕生。”
施溪了然:“我必须要用到【千金】的杀机。”
纳兰诗神情晦暗:“对。而罗焕生……他如今体内属于圣者的全部力量,都暂时寄存在【时之沙】内。【时之沙】源自逍遥子手中的神器【时之沙漏】。我要他死,也是想要时之沙再毁灭一次。”
施溪轻声:“所以你的重点一直是【时之沙漏】。”
姬玦说的没错,云歌一切他想不明白的事,都跟神器有关。
纳兰诗朝他靠近,莲步轻移,冷漠说:“小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