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院的主屋中有一个嵌满绿松石的盒子,就放在小姑娘书案后面最高的一层架子上。
那里面装着的全都是祈善渊从沛州送来的书信。
小姑娘自己够不到那个位置,便觉得别人也拿不到,俨然已经把最高一处的架子当成自己的藏宝地。
太阳升起再落下,院中秋叶凋零后又被白雪覆盖。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架子上的盒子多了一个又一个。
姜安的屋中,各式各样新奇、好玩的玩物总是不断。
每一个都有它的来历,李星桑闲来无事做的,祈善渊从南地花重金搜罗的,军中将士送的,她爹时不时拿来逗逗她玩的…
谢小将军更是夸张,走到哪处都要带回来些东西给小姑娘。
松湖边上圆滑的石头,城郊田边长势甚好的小黄菊,哪怕是去春杏楼听个曲,都要在路边给姜安带个糖人回来。
为了这糖人,他可没少和王爷斗智斗勇。
小姑娘换牙,王府上下的饴糖都藏了起来,偏偏就有这么个宠她的,馋了就给买。
身为老父亲的姜寂臣为这事可没少操心!
胡晏来时还调侃,让姜安去王爷头上找找,看有没有白发生出来~
秋去冬来,很快又是一年新岁…
时间过得再快,似乎也没有在摘星院中留下任何痕迹。
最重要的是,你站在院中,永远都能听见一个小姑娘娇娇软软的唤声。
……
新岁之后的上元,崇州如往常年那般热闹非凡,甚至远胜于往年!
若是要说有什么不同…
那便是上元比试上的漠北公主。
她自入南商便闭门不见人,三、四日的时间里也就难得见了小姑娘一面。
往常年的比试上,她向来是个不服输的,纵使姜安再厉害,她也会想尽办法与这小姑娘对着干!
可今年,漠北公主频频走神,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试后,姜安将人约到了裕福楼中,问她可是发生了何事。
漠北公主定定看她半晌,也只是昂着下巴,依旧用她傲慢的语气说道:“本公主…好得很!”
“我父王只有本公主一个女儿,我自生下来便受尽宠爱,又有何事值得本公主烦忧!”
姜安纠着小眉毛,挥挥手间,包厢中的侍卫、侍女出去的出去,背过身的背过身。
她看向漠北公主,精致的小脸带上这个年岁不该有的劝诫表情,“不想笑就不要笑,好丑的。”
啧…真扎心。
姜安的一句话,让她卸下所有伪装。
对面坐着的骄纵公主微微偏过头,藏起泛红的眼眶,眼底压抑着的情绪转瞬即逝。
她单薄的脊背放松,卸力般靠在椅背上。
公主阖上眸子,好看的眉眼间似有化不开的雾气。
“呵…”只听她自嘲一笑。
“我还以为是自己装得有多好呢。”
原来就连这小丫头都能看出来…
姜安都能看出来,她父王和额吉怎么就看不见呢。
到底是看不见,还是装作看不见。
“姜安,本公主有个问题想问你…”
漠北公主突然前倾上半身,眼中闪烁着星点火光。
小姑娘一愣,眨巴着圆乎乎的眸子。
她歪歪头,乖乖巧巧点头。
“你问吧~”
“若是镇国王将来想要立世子,你该如何自处?”
“诶?”
姜安精致的小脸皱巴起来,试探着回答,“我该高兴?”
高兴是不是不太好啊,她要不收敛点,好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安安了!
嘭地一声响,漠北公主霍然起身,声音拔高,“怎么能高兴呢!”
小姑娘下意识地用两只胖手捂上脸颊,缩成一个饼子。
她圆眼透亮,真诚反问道:“我爹都要立我当世子了,以后王府就是本大王…阿不是…都是安安的了,高兴一下不行嘛?”
漠北公主:……
“你爹…你…!”
她脑中乱成麻线,气得嘴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姜安懵懵地,声音逐渐小了,“那是什么意思嘛~”
开导个美人儿怎么这么费劲啊。
谢云山也不是这么讲的啊…
早知道,她还不如回家找爹呢。
“我有一个朋友…”
原本漠北公主还想婉转一下,但对上姜安憨憨的眼神,她又放弃了。
“算了!”
姜安:嗯?
看她情绪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小姑娘也不敢说话啊。
公主重新坐下,直接全部和盘托出。
“我父王到了该立王储的年纪,可又只有我一个女儿,便想从旁支过继个儿子,扶持为下一任漠北王。”
当然,这其中有多少是他人挑拨,漠北公主也不敢妄言。
她看向窗外的人声鼎沸,看见对面做小摊子的父亲正把一块仔细包裹的饴糖往自己年幼的闺女嘴里送。
明明相隔这么远,漠北公主还是觉得自己能听见这位父亲在问女儿,饴糖甜不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