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脚步一顿,停在了一团没有形状的蓝绿之前。
这幅画的尺寸很大,几乎有她两个人这么高,画布上有无数纷乱的画笔痕迹,深青浅蓝,浓碧淡绿,其间缀着几抹鲜明的橙黄,笔触大而洒脱。
她确信,它一定出自画家姚若蕾的手笔,他也一定喜欢她的画。
梁姿对抽象艺术了解不深,可直觉告诉她,这幅作品画的是一片湖,一片阳光照耀下的、波光粼粼的湖。
她走近几步,低头看向右边的作品介绍:
“姚若蕾
《他》,2020”
“您好,”一位身穿西装的工作人员上前跟梁姿打了个招呼,“我是展览的志愿讲解员,看您在这幅画前面站了很久,是不是对它比较感兴趣呢?”
梁姿点头,“我觉得它像湖水。”
讲解员眼睛一亮,晃了晃手里的小册子,“确实是湖水,您是看展览介绍册了吗?”
“没有。”
讲解员把册子递给她,“您需要的话可以把它拿走,里面有这幅画的介绍,我也可以给您讲,这是一件很浪漫的作品。”
“谢谢,”梁姿把介绍册接过来,“我自己看吧。”
梁姿逛完展,坐在休息长椅上打开了小册子,翻到了那一页。
左边是艺术家的工作照,一个瘦高的年轻女孩大剌剌地坐在未完成的画前,杏眼明亮。
右边就是关于《他》的采访:
“-这幅画有具体的主题吗?
-有,我在画一片湖泊。
-是任何一片湖泊吗?还是有确切的取景地?
-是我2020年去尼斯湖的时候画下的。
-那为什么取名叫做《他》?
-因为这个人告诉我,喜欢一个人,不一定要把她画进画里。”
她把本子收进包里,在长椅上休息了很久。
离开美术馆之前,梁姿站在入口处的展览介绍墙前面,认真读完了上面的每一个字,包括莫歇的品牌历史,展品信息和来源,艺术家简介。
段落末尾处,莫歇总裁执行官清泽手写了一句话,被原封不动地影印在了白墙上,作为结语:
“lasendeavectoiestcelleines’arretepas
你在身边的那一秒,是永不停歇的那一秒。”
法语字迹流畅,中文笔墨苍劲。
梁姿的目光凝视着这两行字,眼底浮现点点笑意。
清泽好像做到了。
他终于在这份不喜欢的工作里找到了他的圣母院石像鬼。
正如巴黎圣母院和石像鬼相互成就,他也终于因为莫歇而快乐。
真好,她为他感到开心。
也永远祝福他。
第71章裙子
第二天中午,窗外依旧下雨,梁姿没有工作学习的兴致,坐在沙发上跟梁母视了个频。
“你怎么中午就打上电话了?”她问。
“午休回家,想着跟你说几句话,”梁母说道,“是不是正式放暑假了?”
“对。”
“你们院的领导没给你布置作业?”
梁姿双手托腮,无奈地笑了一声。
梁小凤女士作为一名高中老师,所有词汇都可以被她替换成学校用语,例如:
梁姿去做翻译,在梁小凤女士这里是“社会实践”。
梁姿租的房子,她永远会说成“宿舍”。
梁姿写的论文,十次里有七次会被说成“作文”。
系主任给她的任务,现在变成了“作业”。
也许梁小凤女士希望她永远当一个每天按时回家的高中生。
梁姿顺着她的话回答:“留作业了,开学交。”
“那暑假能回家吗?”
“能,你们不介绍相亲,我就能回家。”
“哼,”梁母冷笑了一声,“你都这岁数了,放相亲市场上也没人乐意,你看我和你爸还管你吗?”
那太好了。
“对,你俩把自己照顾好就行,”梁姿想了一下,“七月底回去吧,在家里待两个礼拜。”
梁母脸上泛起笑意,“唉,终于能回家了,想吃什么提前跟你爸说。”
“想喝啤酒。”
“还啤酒,你也三十了,可以开始养生了,”梁母转了话题,“你和王雨薇见面了没有?她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没呢,还要再等一个多星期,她好像约了一大堆化妆师,等着出来试妆。”
梁母语气欣慰,“真好,黎黎,怎么你们领导也不给你这种小年轻介绍相亲呢??大学男老师也不错,起码两个人有话说。”
梁姿心道,刚才她还“三十了”,这会儿又是小年轻了。
她对答如流:“办公室里那些三十七八、四十多岁的老师都没结婚呢,介绍也介绍不到我头上。”
梁小凤女士更焦虑了。
梁姿结束通话,一溜烟躺回了床上,床头的白墙上挂着那幅飘飘欲仙的《生日》,枕边依然弥漫着那股苦冽香气。
她开着冷气,裹着薄被,伴着滴滴答答的雨声睡了个舒服的午觉。
做了个虚实参半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