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透过树叶,照出一地阴凉。春天的香港岛已经开始热起来,但宝丰公寓楼下一堆记者不知疲倦,乌压压地拥堵在门口。 他们皮肤黝黑,在阳光下泛着光,露出急切的神情。个个扛着长枪大炮,循着八卦而来。 “已经堵了一个小时了。”莫姗拧着眉,来回踱步。 何宝玥被记者堵在学校门口询问陆其礼消息,莫姗也是看到电视才知道。 这是今早发生的事了。正好何宝玥今天没课,后两天又是周末,她准备坐车回家的时候,被记者堵在门口。 电视台抢头条,节目赶在中午播出。看着节目里面不经世事的何宝玥,莫姗心里着急。 正准备派人去找她,就听她颤着嗓子说:“别听人乱写,我怀了哥哥的孩子,如果他失忆我还能不着急吗?” 莫姗瞬间呆滞,随即让司机把何宝玥带回来。而她自己,则上楼去找陆其礼。 何宝玥懒洋洋地抬眼,用她那乖巧的嗓音伪装道:“莫姨,大哥会生气吗?” 莫姗看着穿着奶白家居服,一脸单纯的女孩。圆圆的脸此刻了无生机,编好的麻花辫因为记者早上的冲撞散开了些,整个人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如一朵柔弱纯白的栀子花。 莫姗连忙坐到她旁边安慰:“宝玥小姐,别担心。那些记者凶神恶煞,你六神无主下说出来,先生不会怪你的。” 何宝玥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轻轻点头。但谁也不知道,她的恶意在心里越扩越大。她垂下头,纤细白皙的脖子仿佛随时会折断。莫姗叹了口气,拨通陆宅的座机。 对面接通,声音低哑:“到了?” 莫姗对着那边毕恭毕敬,一双黄豆眼仍然在何宝玥身上:“是的,先生,我已经到宝丰公寓了。宝玥小姐自己过来的,没被记者缠上。” “嗯”,对面不肯多问一句。 她看了看何宝玥的肚子,“宝玥小姐很乖,只是有些害怕。先生,那些记者还在楼下。” “带她回老宅。” “好的,先生,我会转告小姐。” 何宝玥偷偷抬头看向墙上的翡翠挂钟,这是陆其礼将翡翠给了北极星,让他们专门定制的。而现在,五十八、五十九、六十! “铛……” 四声打点,何宝玥一个不漏地听完。四点是联交所闭市的时间,听说昨天宝丰的股价跌了三分之一,不知道早上的新闻能让它跌多少呢? 莫姗说完电话,眉头紧锁地走了过来:“小姐,先生让你回老宅。” “可以不回吗?”何宝玥浑身颤抖,苍白的脸映衬出她的柔弱。 毕竟照顾了这么多年,莫姗也心疼她,“好,那我等会回电,说你今天有点累。” “谢谢莫姨。” 莫姗一向知道何宝玥乖顺,除了三年前和先生大吵过一架,其他时间一直都温顺恬静,像棵森林深处的含羞草。 晚上洗漱完,何宝玥进了房间,躺在床上,眼睛看向天花板。身下是绵软的羽绒被,但她睡不着,只能十分空虚地想着明天宝丰开市的恒生指数,紧接着又想到陆其礼。 他现在总是一副冷淡的模样,话都不肯多说一句。衬衫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同样的衣服有十几件,不喜欢吃甜食,不耐烦看电影,睡觉起床都是固定时间。 何宝玥觉得,他现在与她幻想中的少侠相去甚远。 何宝玥小时候最爱的是武侠小说,刀光剑影又如梦如幻。她有一颗叛逆的心,在十岁那年就生根发芽。 但她的叛逆尚未开始,就因为顾女士的第二次婚姻而被迫掩埋。 顾女士的婚礼很盛大,因为这次嫁的人很有钱,宝丰旗下的大厦放在一起能挤满中环。陆叔叔有很多间百货大楼,她和爸爸曾经去过其中一间买过裙子。 顾女士的婚礼乏善可陈,何宝玥也不曾牢记。隐约记得开始是几十辆豪车,车头贴了粉红布花,绕着皇后像广场行驶好几圈。她坐在其中一辆,晕得想吐。 二婚不能用正红的布。 给她印象最深的还是陆其礼。那时进到酒店,众人都在蛋糕塔庆祝,香槟一开,到处都是掌声。何宝玥无措地躲在角落,扣着白手套。 人群里走出来一个男孩,沉默地靠墙。这时的陆其礼十七岁,高大清瘦,五官好看得与何宝玥幻想里的少侠一模一样。 她还不怎么认识,清清脆脆地和他打招呼:“你好。” 得到他淡漠一眼,何宝玥不开心了。一大早起来,听着别人指指点点叫她拖油瓶,又被套上粉红的裙子妆点这场婚礼,她都没这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