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大杠的横梁死老高,来凤腿不够长,从横梁下面叉过去,吭哧吭哧骑着,“芳姐,今天我们去矿山那边么?”
小乘务员拿来凤这个大活人抵押,颇有附属国送质子的味道,只这质子心甘情愿罢了。和刘秀芳日日奔波,学习不敢耽搁,干活又下力气,没得几日便黑瘦了下来,眉眼倒是长开了许多,颇有些大人模样。
“我听说矿山那边待遇好,职工都比较有钱,先去试试看,不行以后还是在镇里。”刘秀芳天天和来凤来来回回也摸清了人家兄妹家里的情况,他们仨算得上穷鬼聚会。
“矿山男多女少,一两次还好,多了怕是难,要不下次我们弄点男装过来?”来凤把打探来得消息娓娓道来,“他们劳保发得比别的厂多,外衣外裤应该不行,但要是里面的短袖,袜子,裤衩子这些,隔三岔五儿的来一趟总能卖一些。”
裤衩子,裤衩子……刘秀芳想起王婶家院里挂起的一面面小旗,不由问道,“内裤不都自己做么?”
“啥是内裤?姐姐,你是说秋裤么?那玩意儿不好做吧。”来凤的头随着车轮的转动高一下低一下。
“就裤衩子。”刘秀芳微微红了脸,裤衩子,奶罩子……不雅,不雅,“呸呸呸!哎呀,那个我嘴里进小飞虫了。”
虫子算不得事儿,来凤轻轻哦了一声,继续说起裤衩子,“现在年轻的都不穿做得了,像是我小哥儿他们都是穿买来的,做得那种家里穿穿挺凉快舒服,但出门上班穿里面它肥,不得劲儿。”
来凤忍着不挠屁股,骑车久了出了汗,直往屁沟儿卡。她里面穿得就是她妈做得,贪长的年纪,她妈特意给做得大大的,等腰围不够了,再松松就是。
想到以后,来凤丧着一张小脸,她妈不知道还会不会给她做裤衩子了。
“这事儿我记下了,要是你有什么其他消息记得和我讲,我还真没你消息灵通。”刘秀芳侧头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来凤,这位小孩姐也不知是催熟的还是自然熟的。
两人按了暂停键,专心骑着车奔向远方。
日头下,二八大扛追着二六的凤凰,最后的上坡路实在难行,凤凰上的刘秀芳时不时回头,生怕来凤骑不动,“要不咱俩换车骑吧。”
“你那车是老板的,我可不敢。我小哥儿把车收拾的贼好,除了高点,真得特别好骑,姐姐你不用担心。”来凤骑着小哥儿的二八大扛信誓旦旦。
谁家都不是好住得,小哥儿顶了多大的压力才留下她,现在还把车给她骑,自己腿着。来凤觉得但凡自己说一句不好,那都不是人干事儿。
“你小哥儿呢?好几天没见到他了。”话说得多卸了不少力气,二六的凤凰直接和二八大杠并排而行。
“我小哥儿出车了,得过几天才能回。”来凤也想小哥儿,两人不一个想法,自然没答到点子上。
唉,刘秀芳惦记起那些衣服,小乘务员拿走了最贵那批货,把来凤压在她这儿,有人免费给干活好是好,可衣服带哪儿去了,怎么样了,根本无从得知。
没有手机太难受了,消息根本无法互通,刘秀芳又唉了一声,便捷时代还得过些年才能来临。
一封回信带着远方的消息,沾染着风尘一路辗转而来。
叮铃铃~铃~~
矿山虽说是镇上的,但一路骑过来,各种标语,警示牌,和其他厂有着明显的区别,这里实在有些自立为王的味道。
大门口靠不得,刘秀芳只好选了路口转弯的地方,佟姐店里架子好拆卸不好安装,使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有些晃荡,大石头四圈压了才好了些,“就和用吧,再紧我怕拆不动。”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道理谁都懂,可器那是要拿钱买的,清货二人组一个比一个穷,对就和着用一事双手双脚赞成。
矿山人多,下班铃声一响,乌压压涌出来都数不清人脑袋,刘秀芳被人潮震撼到,又立刻被来凤的吆喝声拽回神儿来。
“清仓大甩卖,全是店里的高档货,今天只要十九块九,只要十九块九!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摆摊儿摆到矿山大门外,工人们看个新鲜,男男女女围了一圈又一圈。
“卖啥的呀?雪糕有没有?”
“这都啥衣服哦?没一件我们老爷们穿得。”
“十九块九?败家娘们!够抽多少烟了。”
……
男人们满身汗水,粘腻的臭,熏得人喘不上气。
一个个围过来,嘟嘟囔囔,只肯留下汗味儿,却不肯留下钱。
“姐姐们好!我们卖女装,店里装修清仓大甩卖!”来凤穿过男人们的汗臭,跑到矿山大门口向几个年轻的姑娘推销着。
领头的姑娘望了一眼,一群臭男人,“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铃铛,你是去约会吧?”
瞬时,周围的姑娘们笑作一团。
“纺织厂厂长家那个小儿子?”周六儿背着手,指尖发白。
“啊,那位啊!我知道,是不是平时和挺花的那谁挺好的,铃铛你行不行?降不降得住?”问话的姑娘捂着嘴笑。
“降得住,你俩不用太羡慕。”周铃铛心里翻着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