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丢人丢大了(元佑元年司马光更化新法,丁数为四千万,七年时间丁数竟多了一千六百万)。 但王珪不能这么说,因为这样岂不是显得章越正确,天子丢人了吗? 因此他一定要编个前朝丁口计算错误的由头掩盖过去,当然地方统计混乱的原因也是有的,一会报丁数,一会报口数,一会报男子数。 朝廷用役紧时,地方便常只报丁数甚至还主动隐匿一些,遇到灾荒了,地方就报口数,将全县老百姓都算在内。 朝廷也不会查得那么细,水至清则无鱼。 王珪想到章越,也是可惜,若是这个学生肯辅助自己,自己何必用蔡京。只是这些年章越坚决地跟韩绛站在一起,难免疏远了他这个老师。 要知道王珪心底一直对韩绛挺不满的,而且章越在‘利国’和‘利民’上还与天子的国是是相左。 现在章越索性告疾在家。 如此王珪也没办法帮章越。 …… 而此刻章越在府里‘养病’。 有句话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你要么在桌旁,要么就在桌上,所以官员对权力不敢有一日轻离。 但章越却无所谓,一副‘你行你上’的样子,在府里好生调养,饭照吃,觉照睡。 除了中书户房检正蔡京,三司使黄履,知开封府许将三人时不时派心腹登门将事禀告给‘养病’的章越知悉。 章越只是知道了,但却不作规划。 然后隔三岔五地官家,曹太后,高太后都遣人来慰问。 章越命人用黄姜水涂面,虚以应付,来问询的人都看得出章越说话中气充足,显然是装病。 在出仕不出仕上章越选择是木雁之间,在有病没病选择也是在装与不装之间,有一种‘病’是你知道我没病,我也知道你知道我没病,但是我还是要装病。 探病之人奉了差事,只好如此回头禀告。 官家,高太后,曹太后当然明白章越‘病根’在何处。 今日国舅公曹佾代表曹太后亲自登门来探病,章越一直知道曹太后对自己的看重。而曹佾对章越也是真的关心。 曹佾入内见了躺在榻上的章越问道:“相公今日身子可好些了吗?” 章越叹了口气道:“还是不利索,心焦气短。” 曹佾听了笑了然后坐在章越的榻旁笑道:“我有一帖药,可令相公药到病除!” 章越道:“何药?” 曹佾笑道:“相公之心焦乃是虑民所至,但相公不在其位又如何虑民。我看来当今天下之患,不在于盘根错节之患,也不在于法令不备,而在于官员们不事事之心,以位为寄,不以百姓为念。” “相公所言的孟子的民本,其实我读来可作二字分别是‘民佣’。” 章越闻言大喜道:“国舅真乃高人!一言说出我的心思。” 民佣,出自柳宗元《送薛存义序》。 其中有句话‘盖民之役,非以役民而已也。凡民之食于土者,出其什一佣乎吏,使司平于我也’。 我们做官的是老百姓的仆役,而不是来奴役老百姓的。是老百姓们种田劳作,拿出十分之一的钱雇佣我们的,让我们治理地方的。 柳宗元的话说白了,天下之官吏皆是‘民佣’,你们是被老百姓雇佣的人啊。 这与章越之前与官家言语,朝廷到底是百姓雇佣了国家来为干活,还是朝廷是暴力机关,向老百姓收保护费性质? 章越道:“当今天下,好官都称为父母官,坏官称为民贼,但我出仕为官,哪里能为百姓之父母,此为不能也,民贼,我亦不敢也。故称为民佣,这才是做官的本意。” 好官被称为父母,坏官被称为民贼。 但父母高高在上,我们为官之人哪里能真的称为父母,只能说是被老百姓雇佣的,这个身份才是合适的。 民佣之论使‘民本’思想更进一步的落地。 而这也是官家的念头,为何? 因为皇六子也取名为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