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英殿策群英。 这一科官家也放宽了士子的录取,允数科落榜举子,或者年事已高落榜举人一并参加殿试。 故这一次殿试足有六七百人之多,可称盛极。 天子又下诏增太学生为八十斋,每斋三十人,学资皆由朝廷出,太学一时极盛。 四方读书人皆称颂天子圣明。 天子用意也很显然,在王安石,韩绛主政的熙宁之后,他改元元丰之后当用新气象。以示天子元丰之后锐意进取的决心,最后再一举用兵于夏国,如是定鼎! 元丰二年三月二十一日,官家御集英殿,亲策天下群贤! 官家步履沉稳走下殿来,遍视群生上下,将之尽览于眼底,然后从御案上拆开密封的一道策问,公示给诸生观看。 题目乃【上古人材之盛,莫如唐虞之际。以为司空则水土平,以为稷则百谷殖……夫天下之事常有余,而人材每不足。以不足之材,治有余之事,则彼圣贤之君作而成功者,孰与济也,抑其材虽不及唐虞成周之全……】 题目就是求贤,而朕之心也是求贤,天下之事有余,而人才不足,何谓人才…… 一旁内侍对官家窃窃私语,故官家走过陈瓘,晁补之,李夔身旁都驻足。 众建诸侯而少其力,乃章越所献之策也。 天子用之改革军器监,平定青唐之后,遍封诸王,使他们与董毡平起平坐。 如今对于章越所荐群才也是这般,似沈括、徐禧、蔡京,天子钦点之都觉得好用。 今章越又献来三才。 分别是陈瓘,晁补之,李夔,官家着意看重,能入章越青眼都不是一般之才,培养人才对方似更胜过王安石一筹。 所以官家用‘众建诸侯少其力’之法,继续挖章越墙角。 对于陈瓘,官家尤其满意,这新修《孟子正义》他看过,是苏辙和陈瓘合着。他对于孟子正义非常赞赏,常在手边阅读。 官家赞赏孟子的利民思想,可以拿出来讲,却不会用之。 元丰改元后,官家还是用‘申韩之术’利出一孔为主,就是帝王法术。 这却不妨碍他对陈瓘欣赏。 只是在野人才和殿试之后的人才是不一样,官家不可能往民间求贤,甚至一般在朝官员,官家没有说得过去的原因,也不能‘亲简’。 只有经过殿试之后,人才方正式进入天子眼帘。 而有为之君对自己权柄极为重视。用人之权不假于宰相。 看过陈瓘的文章后,官家方至章亘的案边。 法家最讲究君意不可为下知,官家看章亘运笔成风。 他不似其他士子对自己举动察觉得细微入末,而提前作出反应,他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自己到来。 官家走到章亘的身旁驻足下来,身后的王珪,元绛,冯京三位宰执一并停步。 看官家停留,三人扫向桌案上名字一并恍然,然后留意起天子的神色。 坊间有传闻章越当初殿试时,居然在殿上小寐,结果给仁宗皇帝看到。仁宗皇帝丝毫不以为忤,还贴心给章越盖上了衣裳,生怕他着凉。 这个场景就如同后世高考考场上睡着,考官不忍叫醒,还贴心地给考生盖被子一般。 虽然是个民间段子。 但众人都知道章越年少时白居易般‘打腹稿’的习惯,文章一开始不写,回床小寐片刻后一篇雄文便出世了。 章亘的态度是否等于章越的态度?对于求贤之念的理解,君臣是否有所出入。 众人都盯着官家的神色。 而在官家眼中,其文似沧海,其笔如蛟龙。 …… 是日唱名! 殿下士子们都屏息静气。 之前礼部试知贡举许将展榜念道。 “元丰二年进士一甲第一人……” “……开封府时彦!” 殿下的众士子目光都投向一名其貌不扬的男子。 “元丰二年进士一甲第二人……” “……南剑州陈瓘!” 陈瓘心道,僧人真是一语成谶,无时得状元,但榜眼也不是不错。 “元丰二年进士一甲第三人……” “……建州章亘!” 正上殿报籍贯名字的陈瓘不由看了章亘一眼。 但见章亘从容地跟上来,他看着两廊手持金骨朵,目不斜视的御前班直,一条白玉台阶仿佛青云之路般笔直地通往大殿。 读书时谁没有身居斗室,心向九天的憧憬过。 章亘心道,爹爹当年进士第一时,也曾在此来过,这般一路走来。 难怪爹爹曾说‘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不知爹爹当年的心情是否与我一般。 …… 两榜眼,一个是章越的门人,一个是章越的儿子,殿上的大臣们暗自惊叹。 偏偏又不能说什么,章越虽身为宰相,但别说参与阅卷了。他已是足不出户,称疾在府小半年了。 那么这两榜眼就是天子心意所在了。状元毕竟不是乱给的,那是属于真正的‘寒门’。 大殿两廊乐工敲着编钟,听得好似龙腾虎跃般,令人忍不住心儿欢快地随着乐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