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之上,李定朗声地念着章越罪状。
诸公们听得都是眉头紧锁,蔡确算是事先得知李定要攻讦章越的事,但听得居然还有一个耶律宏时,也是有些震惊。
章越竟然连耶律乙辛的私生子也养在身边,这莫非是在图谋什么?
官家从皇城司中听闻章越收受贿赂之事,尚觉得可以容人之过。毕竟到了章越这个位置,你要罢免一个宰相,也不是那么随随便便的。
这里有一个流程,一般是要先清除党羽,换人逐步接替要害岗位后,最后再一举扳倒章越。
李定这攻讦太冒失了,官家根本没有追究章越的意思。
但现在听说章越将耶律乙辛之子都养在身边,这就不同了。李定弹劾章越也算是情有可原了。
此事必须有个说法。
官家缓缓压下怒气,继续听着李定在殿上弹劾章越。
李定念毕之后看向官家问道:“章越收受耶律乙辛一箱北珠,值数万贯。”
“陛下宣谕章越,臣所言虚耶?实耶?”
官家闻言眉头皱起。只见章越道:“陛下,此事实耶,这一箱北珠仍在臣家里,可臣自始至终没有动过分毫。”
没错,这钱我拿了,但我没花一文。
章越此言一出,众臣都露出惊讶之色。
章越道:“陛下,如今李定身为御史中丞弹劾于臣,若此事确有道理,那么臣自当罢黜相位,一切听凭国法处置,若此事没有道理,那么李定便是妄奏,污蔑宰相,此罪亦是不小。”
“但无论如何,御史中丞弹劾于臣,臣当先避位以待处置。请容臣至偏殿等候,陛下与诸公商议后再定夺。”
“如此诸公也不用顾及往日同僚的情面,能够畅所欲言。这般臣绝无二话。”
章越宰相在被弹劾时,当避位以待处分。否则你站在天子面前,哪个大臣敢当面讲你坏话。
“准奏!石得一你陪同章卿往偏殿歇息。”
石得一的陪同,章越从正殿退至偏殿之中歇息。
石得一一脸忧郁地看着章越,他对章越是很有几分好感的。
石得一从内侍手中端来了茶汤亲自给章越奉上,章越向石得一点了点头,接过茶汤徐徐喝下。
犹豫片刻,石得一道:“章相公放心,必定是以大局为重的。”
“大局为重?”章越听了笑了笑心道,没错,大局为重,我便是大局!
……
大殿之内。
此刻谁也不敢出声。
这时候唯独王安礼出班道:“陛下,宋辽两国使者交往时私下收下一些珠宝,也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事。”
“其实两国使者出使对方,随从常私携贵物,往两边贩卖,这些也是心知口不言的事。”
李定道:“可是章越是负责宋辽谈判时所收,当时章越是否损公肥私之举?”
“更何况收容耶律宏,藏在汴京心腹之地,又是何为?”
王安礼闻言语塞,被迫退下。
蔡确道:“此话非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楚,臣相信章越之忠贞,但是否有损公肥私难以断言。”
官家听蔡确之言道:“此中正之言。”
薛向道:“陛下,臣猜测章越并非贪图钱财,而是收取北珠以博取耶律乙辛之信。”
官家道:“朕听闻耶律乙辛在辽国位高权重,有‘无违魏王白帖子’之语。”
“或者此事别有隐情。”
王安礼道:“陛下,臣再保章越忠直可信!”
薛向亦道:“臣附议!”
接着其余众臣纷纷发言,包括王珪在内,大家说得都很谨慎,都没有落井下石,甚至连逼章越退位的意思也没有。
官家当然也没有。
正在言语之际,内侍入殿道:“陛下,御史何正臣求见!”
……
阳光下,何正臣是带着满额头的汗抵至殿上的。
他匆匆忙忙地迈步入殿,不顾左右官员和御龙直惊讶的目光。
李定看着何正臣入殿内心有几分笃定。
而此刻知通进银台司韩忠彦亦是登殿。
对方似乎比自己早了一步。
韩忠彦当仁不让地比何正臣先一步入殿,奉上奏疏道:“陛下,登州马递急奏!”
天子分别看了韩忠彦和一旁大汗淋漓的何正臣一眼。
“登州?”
官家想不到登州有什么事值得用马递急奏的。
何正臣欲言又止,只好立在一旁,频向李定打眼色。
官家看了登州发来的急奏后,忍不住身子一动,不由看了一眼殿下的李定。
李定从官家的目光中竟看到了一抹嘲讽之色。
章卿啊,章卿,真有你的……官家心道,连朕你也算计在内了。
“给李卿看过。”官家将奏疏命内侍递给李定。
李定满是怀疑地接过奏疏看过,看后突然情绪失控满脸颓然之色,奏疏也从手中掉在地上。
据自己弹劾章越不过半个时辰,这登州的奏疏便到了。
殿内众人都在揣测,到底是什么奏疏令众人这般失态。
蔡确弯腰从地上拾起这令李定失控的奏疏大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