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韩琦召章越至政事堂议事,言及是除授差遣。
章越一听当即振作精神,赶往政事堂。
章越身着绯袍银鱼袋步入政事堂,但见堂外不少等待接见的官员侧立言谈。众人看到一名身着绯袍鱼袋的官员入内时,皆是本能地行礼。
要知道即便在京师着绯袍银袋的官员也是不多,等他们见到对方如此年轻时不由惊讶。待有熟悉的人言是状元公时,众人方才露出释然之色,且隐隐露出羡慕嫉妒之意。
章越目光一扫将众人神情看在眼底,他明白在场大多数官员为官十几年都混不上一身绯袍银袋,自己年纪轻轻,为官不过两年即获此殊荣,怎叫人不眼红。
不过章越并没有得意,而是笑着客客气气地向众人作了一个团揖。
这时堂吏上前道:“章学士,韩相公命你一到即入堂议事。”
已是开始了?
章越称是一声趋步入内。
章越抵至政事堂内时,但见紫袍金袋的韩琦高坐于案上,正与堂下一名官员说话。
章越看了一眼这名官员,但见虽是坐在交椅上,仍可见此人身材魁梧,且眉目秀发,端的是相貌堂堂。对方面对韩琦奏事时,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一见即知是端肃稳重之人。
章越在门旁停下脚步,宰相与官员正在议事,自己不好贸然上前,以免有窥听之嫌。
等韩琦看见自己招了招手时,章越方才上前。
下首官员面对韩琦应答之时声如洪钟,只听得对方言道:“下官在青城县任事时,地方祭田粟米用大斗收进,再以公斗放出,获三倍之利,百姓虽是怨声载道,却不敢上诉官府。”
“下官任官后均定纳进以平其事,民称其便!”
韩琦听了微微称许道:“此事先帝早已知之,本欲以法令颁布四方,可惜未成而驾崩,如今我当上禀官家,下诏重推此事,立以法禁。”
对方闻言道:“相公如此为之,真可谓天下百姓之幸。”
章越听了此人还是一位能吏啊,听口音似乎是对方关中人士。
章越走到韩琦面前行参拜之礼。
韩琦示意章越坐在右首的椅上。章越坐定后,趁着堂吏端上茶汤的功夫,韩琦言道:“这位是吕微仲,京兆府蓝田人士,因在青城县政绩卓著,此番为知成都府的韩子华所荐入京,我打算堂除你们二人为盐铁判官。”
章越听了不由心道,韩琦这话信息量太大了。
原来眼前这位(吕微仲)便是吕大防啊,又是一个牛人。吕大防因在青城县政绩卓著,而被知成都府的韩绛所推荐,此事章越是知道的,韩绛不仅将吕大防推荐给韩琦,还称他有王佐之才。
韩绛是韩琦的心腹,也是马前卒。他亲自开口给韩琦推荐的人,韩琦肯定是要大用的。故而韩琦直接安排入盐铁司。
而自己当初与欧阳修要求也是三司,本来也只是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而已。没料到韩琦还真给自己安排进三司了,简直是太给力了。
章越看了身旁的吕大防一眼,以后二人要一起共事了。
韩琦道:“盐铁判官之职,以太常博士,员外郎充任,你们二人本官都是著作佐郎,序资皆差了一等,故你们二人且先权判盐铁司。”
官员任官有判与知。
如果资序差一等,就要称权判或权知。
如果资序差两等,则称‘权发遣’。
盐铁判官序资最低为太常博士,章越与吕大防本官都差了一等,因此都加了权判二字。治平年间韩琦还以知东明县的皮公弼,为权发遣度支判官,那么他的本官应比章越与吕大防还低一等。
无论是权判还是权发遣,都是高职低配的意思。
王安石变法时,因为手头没有可用之人,于是提拔了大量年轻官员充任朝廷要职,故而熙宁年间‘权发遣’三字可谓满天飞。
要知道大宋朝的特色就是冗官多,高职低配挤占了大量按班序资的官员的位置,此举导致了权发遣也变得臭名昭著。
比如两位宋朝官员路上碰到,一人问道:“你是权发遣啊,我也是权发遣。”
另一人回道:“你才是权发遣,你全家都是权发遣。”
当然韩琦不是王安石那样手头上没人用。他骤拔章越和吕大防为盐铁判官,也是他要卖面子给欧阳修与韩绛两位心腹。
韩琦见章越沉默不出声,于是示意吕大防先行退下。
政事堂内章越言道:“下官资轻而骤进,虽怕难负众望,但蒙相公提拔,唯有倾其所能,效命于相公。还请相公吩咐……”
章越心知官场上无论是低职高配,还是高职低配都有特殊的意义所在。韩琦身为宰相,对于官员的选用,他选择自己为如此要职,那么既有他讲人情之处也有他不讲人情之处。
故而不是傻乎乎地去赴任,而是要先搞清楚上面的意图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