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提着一篮子炭火旳孩童叫了自己一声恩公,章越不由一愣,忽然间想起来这是去年,自己资助过的孩童。
自己当时让唐九上门给了对方一百贯钱。
章越闻言笑而不语,但见王韶已是领悟过来,当即向章越作揖道:“原来是章学士就是吾儿口中的恩公,当时我还不知是何人留下的钱财,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章越笑了笑,当时自己还让唐九不要留下姓名,今日正好也没让唐九跟来,不然事情就好说了。
章越摆了摆手道:“王参军,此事不值一提。”
然后章越看向孩童笑道:“恰巧了,我倒不知竟能再见到你,如此倒是令我惭愧了。”
孩童道:“恩公施恩不望报答此举不好,如此以后怕是没有作好事的人了。”
章越闻言大笑。
王韶向章越介绍道:“章学士,这是我家二郎单名一个厚字,甚是孝顺,知他娘亲害病便去卖炭以资家用!”
章越一听心道,好啊,原来是王厚,此人历史上与他爹一样有名,元祐时,司马光主政放弃王韶在熙宁年间打下的河湟之地,后来此人子承父业,又将河湟重新收服。
章越道:“当日天寒地冻,我看令郎卖炭,知是个实诚人,听之谈吐不凡,又知是家中一时遇到了困难,故而动了恻隐之心。令郎是个好孩子!”
王厚听了有些惭愧。
却见王韶却忽道:“章学士,你是状元出身,又是制科入三等,不知我等选人出身的官员的难处。”
章越本转身要走听了却是停下脚步。
王韶自顾言道:“我是嘉祐二年的进士二甲,但朝中没人说话,出为新安主薄,三年为官所得钱,也不过一家老小开销,还因不肯受贿开罪了县令,差点延了一年磨堪,我愁得几晚睡不好头发也是花白了。”
“如今三年磨堪满了,到了京师,却无钱打点,陛辞时足足等了三个月,我在京师是借钱度日,候缺足足等了两年,最后不过平迁为司理参军!”
主薄与司理参军,并称为判司薄尉,属于选人四阶七等之中最末的。
王韶道:“章学士,我不是与你抱怨什么,这一百贯的钱,我这辈子还不了,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还。只是想不通为何咱们大宋的官这么难作。”
“章学士你是京官,又曾是经筵官,能时常面见宰相参政,何不能为此建言?”
章越一时语塞,宋朝冗官之难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选人充任低层官吏,若又是寒门出身,除了贪污拿钱行贿吏部有个好安排,否则别无第二条路。
王韶就是这么悲催,正好给碰上了。
章越也有莫名之意,这些事不是一日两日,庙堂诸公都无力为之,你又何必怪我呢?帮你还帮出错来了么?
章越道:“王参军,你这就错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方才所言的冗官之事,朝堂诸公未必没有考虑过,但范文正公提出十策之中,正好如何清除冗官之事,但后来如何你也知道了……”
王韶言道:“章学士大道理,朝廷的难处也我都知道,但是总不能一味推搪下去吧……罢了,你没在地方任官,如今又如何晓得我们卑官的难处呢?我深恨朝廷不公,埋汰我等官员。”
这时听的一阵咳嗽声,却见一名女子从屋子步出道:“官人,你这么说就不是了,章学士能帮我们一家就不错了,又如何能帮天下的官呢?”
王韶听了也是恍然,对章越歉然地道:“章学士是我不好,我这怨气憋在肚里三年了,如今见了你忍不住与你诉苦,你对我王韶的大恩大德……”
章越道:“王参军,你有怨气是应当的,朝廷是对不住你这般廉洁奉公的官员,但普天之下便是如此。”
“若是日后莪章三郎有为掌权的一日,必是革除这一切弊病,但如今虽官微,我却信得一句话‘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何为道?我们古往今来都去追寻了道,但这句话告诉不是道最要紧的,而是人才是最要紧的。”
听了章越的话,王韶不由一愣。
章越加重口吻道:“离了一个人字,道连个屁都不是。”
“王参军当初我读了你的策论,觉得你是一个有志气有抱负的男子,故而我想我今日来找你是找对了人。”
“但是今日一见你,我无比之失望。若你是这般怨天怨地的人,还请王参军恕罪,你不是我要找的人,在下就此告辞了!”
王韶闻言愣在原地。
章越举步边走,但见王厚抱住了章越的大腿,哭道:“章学士,你别走了,你再与我爹好好说说。”
章越拍了拍王厚的肩膀,然后对王韶道:“你也是有孩子的人,我也是一个刚作父亲的人,但见你这般如何能为孩子的榜样?”
章越说完即抽身离去。
王韶不出一言,颓然坐在了原地。
一旁的杨氏道:“官人,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