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听官家这句话的言下之意,颇有今日不满司马光诸人所言,太令他失望之故,甚至连韩琦,文彦博这样的大臣也是反对朕收复绥州。唯有章越你一个人支持朕。
这是皇帝对自己信任。
但章越心想这话不能顺着皇帝往下说。难道别的大臣都不懂皇帝,只有自己懂得皇帝?
若给天子或者朝中大臣留下这样的印象非常不好,如同是在pua皇帝一般。
自己为经筵官第一日起,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不作帝王师,不作侍讲,而为执经。
所谓执经,就是有自己的方寸,不似吕惠卿那样依附天子,专门讲皇帝爱听,也不似王陶那样以帝王师自居,连皇帝也敢呵斥。
章越道:“陛下误会了,非大臣们不愿意,而是能不能。”
“譬如陛下要收复绥州,你问臣当不当,那么臣子们言当收复。若是问此时能不能收复绥州,此非不愿实不能也。故而还请陛下理解臣子们的苦衷。”
官家道:“不错,大臣是有谨慎的地方。但此事便是千难万难,朕也要为之。”
章越明白官家是铁了心要吃下绥州,甚至不惜与西夏开战。
章越继续道:“如今国内空虚,朝廷根本无力与西夏大战,故而还是要以富国强兵为正道,在此之前确实不易与西夏大战。”
“故而臣请陛下先求贤,行富国强兵之道,此为治国之先!”
听章越之言,官家熟思片刻后道:“不错,朕确实是太急于求治了,恨不得……但这富国强兵之道,朕又如何求之?”
“大臣们只知道让朕宁静国事,这与汉初时的黄老之道又什么不同,章卿以为这可行吗?”
章越道:“当然不可行,此一时彼一时,汉初天下从战乱刚恢复太平,故而以休养生息为重,采用黄老之说为正途。但国家如今已大致太平百余年,哪是汉初时光景。”
官家点了点头道:“说得是,但是朕又去哪里寻能治国安邦之臣呢?”
官家心想,之前章越给自己举荐的王安石宁知江宁府,也不愿来京,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王安石不肯来京,你道是何故?”
章越心知王安石为何不肯来。
不过章越不会将此事道出,而是道:“似王安石这样的人才,陛下还需以诚信诚意礼聘。”
官家闻言点了点头道:“朕知道了。”
“朕打算先召薛向,王韶一并进京,朕要看看章卿举荐的这个王韶,是否真有其才。”
章越闻言知道自己的举荐已是起了效果,当即欣然而退。
章越走出皇宫时,好巧不巧地遇上王陶。
王陶脚步微顿盯了自己一眼,章越则是向王陶行了下官的拜见之礼,然后坦然而去。
王陶于殿上回过头看向章越心道,此人心底对我不满,但面上却丝毫不露,看来还是要早些将他从官家身旁遣开才是。
章越从宫里走回天章阁。
却见翰林学士吕公著正在阁内闲坐。
章越一见吕公著就头疼,自章直及第后,吕公著主动来找自己聊天已是第三趟了。
章越见了吕公著当即拜见道:“下官章越见过内翰。”
吕公著示意章越坐下,二人隔着桌子对坐。
吕公著道:“当年我为仁宗皇帝简拔,出任天章待制兼侍讲,便在此地了……”
吕公著先是谈起了过去之事,章越只能在旁听着,然后恰到好处地插一两句。
这时吕公著道:“是了,那日令侄高中省元,老夫没有前往,多有怪罪。”
章越听了这里终于松了口气,你我谈了八百遍了,终于谈到正题了。
章越然后道:“内翰此话言重了,纪常兄到了已是蓬荜生辉了。”
吕公著摆了摆手道:“叔叔是状元,侄儿是省元,这等事在本朝可是前所未有之事。老夫不能登门道贺实为遗憾。”
“不知令侄释褐为何官?”
章越道:“释褐之后为郓州观察推官。”
状元释褐本是节度判官,但这年冗官太多,加之没有殿试,抑授为观察推官。
吕公著道:“甚好,这总算是出仕,不过此去郓州可有带家小随行啊?”
章越道:“哪来的家小,小侄尚未娶妻呢。”
吕公著道:“堂堂省元居然没有娶妻……想必是挑花了眼吧。”
章越道:“未曾,实不相瞒之前提亲的人太多,我哥哥嫂嫂也生怕得罪人,故而想等小侄出仕两年后回京再作打算。”
吕公著道:“虽说提亲的人多,但看到如今都没有一个满意的,可是这般吗?”
章越忙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确实是想等两年后再议亲。”
吕公著道:“章正言,老夫有两个女儿,都是嫡出的,长女已是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