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越对自己被调回京师倒是挺通达。
皇权的权力运作到宋朝,虽没有明清时的登峰造极,但已经是日渐成熟。
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之中,商人,宦官,后宫,外戚,世家,武将,文官都曾经挑战过他的权力地位。
到了宋朝为止,皇权已经干掉了前六个挑战者。
唐朝的政治近似于贵族共和,到了宋朝的政治则如文彦博对官家所言的那样,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
皇帝依旧是哪个皇帝,可参与者却变了。
世家贵族和科举出身的士大夫孰强?唐朝皇帝与宋朝皇帝权力谁大?
如今官家要自己回京,章越二话不说立即接旨。
不过章越心底仍有顾虑,他并非恋栈于经略使的权位,经略使固然是位高权重,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但哪有自己汴京的安乐窝好,老婆孩子热炕头才是王道中的王道。
所谓一系列的名头之下,自己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丈夫和父亲而已。
章越是很想回汴京,但他更不放心自己走后,在熙河的这一摊子的事。
他生怕的心血会辜负,甚至功亏一篑。
章越看去王韶,高遵裕,张诜,蔡延庆,自己可以托付谁?
想来想去,哪一个都靠不住。自己本该可以完全托付王韶,但王韶这人居然完全看不清楚形势,居然还以为自己走人以后,他便能独掌熙河路军政大权。
与其如此,倒不如留一个让他们相互制衡的局面。
可是这是万不得已选择,这可能让熙河路的局面就此败坏。
如果李宪仍为秦凤路走马承受就好了。
次日章越,王韶,景思立一众大将与蔡延庆,张诜返回熙州。
蔡延庆,张诜要一路送章越至秦州,甚至凤翔府,这在古代称为郊迎。
作为立下边功的大将返京,身为当地长官必须一路相送,甚至章越攻下了西夏,连官家都要亲出京师三十里迎接章越。
章越抵至熙州时,文及甫,吕升卿,邢恕三人也是亲迎,以及新到任不久的苏辙,程颐,游师雄,种师道也是在一旁。
作为章越幕下最早的三人组,他们属于文官系统没办法跟章越进京受赏,所以文及甫,吕升卿,邢恕三人也是加官晋爵。
章越保奏文及甫为河州知州。
保奏吕升卿为熙州通判。
保奏邢恕为熙州节度使军事判官。
三人这一次在高遵裕是否出兵的问题,作了坚决的斗争,所以不仅官职任了,连本官都升任一阶。
而景思立章越则打算将他留在河州,驻守踏白城,章越保奏他为东上閤门使,河州刺史。
同时景思立母亲仍在,章越上奏接他的母亲至秦州奉养,又奏让其弟景思谊为秦州成纪县司户参军,就近照看他的母亲。
景思立本可随章越进京受赏,但章越考虑到了熙河局势,还是留他在此。
如今章越从前线归来,三人组都是喜气洋洋。
当初他们来到章越幕下,图的就是加官进山,这还不过半年就差遣和本官都升了。
这等抱大腿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他们深为跟随章越的这决定深感正确。
眼见章越归来,三人都是上前参拜。
文及甫是衙内兼章越的姻亲,态度尚且可以,反正其妻一直在京城,笼络的工作一直在进行。
他知道十七娘在章越那分量,只要十七娘给章越说几句好话,这条线就算住。
所以文及甫对章越保持着一个不卑不亢的态度。
吕升卿也不用他开口,守制已满正在回京路上的吕惠卿已是写信感谢了章越。
吕惠卿对章越‘爱屋及乌’地照顾自是表示感谢,表示欠了他一桩人情。
三人唯独邢恕见了章越那等神态,不可以简单用谄媚二字来形容。
吕升卿道:“宴会已是准备好,正等候经略相公大驾。”
章越点点头,从城门返回经略府士卒百姓皆列道相迎。
而经略府中正是张灯结彩,为贺河州之胜,熙州城中犒赏三军。
除了跟随章越进京受赏的,大小将领功劳分作三等,第一等功转一官,第二等功转两资,第三等功转一资。
章越本着有功要赏的原则,将随他出征的一万八千将士及张守约后来的五千援军,扣除了死伤的将士一共记功达三千五百余人上报枢密院。
原先对边功赏赐一向抠抠索索的文彦博,这一次居然大笔一挥全部都准了还对官家说,朝廷千万不能寒了南征北战将士们的心啊。
官家当时听了心道,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除了升官之外,熙河军的士卒无论有没有出征,正兵每人皆赏钱三千,辅兵每人赏钱两千,每月俸禄增两百钱。